《漂流的爱》besos

35、回到重庆

　　第二天下午二点半的高铁回重庆，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北京西站，候车厅里已经坐满旅客，只好把行李箱放在靠过道一侧，再把Jelian放在行李箱上坐好：“乖乖的不要乱走！我去找些吃的回来！”我摸摸Jelian的头，弯腰在她头发里吸走一大股香后才转身离开。北京西站里餐厅很多，中餐、面条，选来选去还是汉堡最方便，Jelian也爱吃，几下就把一大个汉堡吃进肚子，还把不小心粘上酱料的手指头放进嘴里舔得干干净净，靠在墙上满足地摸着自己的圆肚子。我也顺势靠在她身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有的手提肩扛满身行囊，有的一身轻松两手空空，有的急，跑着、跳着、推着别人挤进检票口，有的慢，慢得有些过头，火车都已经开走人还没有进站。我专门买了靠窗的座位，可以看着一路的风景，抵消一些长途奔波的烦闷疲惫。“嘟嘟嘟”伴随着尖锐的警铃声，车门紧紧地关闭，火车启动，缓缓地驶出车站。此刻缓缓动起来的还有我的心，被此时的回归和彼时的别离拉扯着隐隐作痛，重逢的喜悦若隐若现，很快又怅然若失地坠入要离开又回不去的缝隙里无依无靠！
　　火车奋力地奔跑在铁轨上，很快从城市的高楼里钻出来，进入无边的平原，旁边有田野、庄稼和远处的村庄，它们都温顺而宁静。偶尔也会有溪水流过，我会躺进水里任由它把我冲刷到未知的纯净处，风吹起我的身体，荡漾起一波一波的微光。：“这是哪个城市亲爱的？”停在第一个经停站时Jelian好奇的问，：“石家庄，河北的省会！”我回答道。：“那这个呢。”火车停在第二个经停站时Jelian还是那么的好奇，：“郑州亲爱的！”我握住她的手指向站台上的标志牌，：“是吗？感觉很耳熟呢？”Jelian看着标志牌陷入沉思，：“对，就是甩头哥的老家！”我进步一步提醒她道，：“哈哈！那就不奇怪了！”Jelian跟着我的提示终于找回耳熟的东西。火车进入重庆境内时，山多起来，一重挨着一重，像百岁老人脸上的皱纹，外面的时光照不进去，里面的岁月走不出来。远处天空里的月亮特别的亮，照进幽深的峡谷里，附着在山风惨白的脸上结起一层冰冷的霜，吓得它在峡谷中跌跌撞撞，撞进漆黑无尽的隧道里，被火车碾得粉碎。渐渐地山消失掉，峡谷也被填平，火车停靠在一大团光亮的身体上，终于找到温暖的依靠。这团光亮照在我脸上，渗进我的热血里重新点燃我那颗破旧的心。：“回来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轻柔地问候，：“嗯！刚到！”我喉咙发紧，一股酸楚从鼻孔流入心间，：“回来就好！”她没有责怪，重新拥我入怀，用温暖的手抚摸我被岁月吹干的脸庞。
　　到了住的地方，放好行李，已经夜里十点钟，Jelian的小肚子敲得雨点一般催着我们快些出去找点东西吃。好在重庆是个不夜城，越晚越热闹，再晚都会有人在路边守着你，保你一份温饱。十点钟，这座城市的体面退场，高楼里的灯光渐渐流入地下的根里，燃起满满的一锅人间烟火。这被阳光煮沸着长江、嘉陵江水熬制千年的地方，里面的每一粒尘土，每一口空气，每一滴血液都温暖滚烫，风雨再大，心再碎再冷，来吧！悄悄地来，默默地走在山城的小巷里，这里总有一个人等着为你划燃一根火柴。：“什么味道！”Jelian抬高鼻孔嗅着空气里一股浓烈的火药的焦香味，：“喏！那边飘来的味道！”干锅店里的老板用火柴为客人点燃一团灶火。：“不止这个味道！”Jelian半点着头又立刻摇摆起来，：“哦！还有那边！”木炭香夹杂着肉香从烧烤大姐的手里飘进空中又弥漫到四面八方。Jelian微微眯起眼睛，我顺着她的眼缝看出去，一锅火红的汤汁正在沸腾，一颗颗红辣椒和花椒快速翻滚，把自己的香味渗进气泡中，气泡变大爆开，把香气爆进空气里。再远处黑暗的角落，亮起一盏灯，为了夜归的人，坐在路边受冻的人，也添上一件衣裳，再给哭泣的人垫上一个肩膀。各种香味弥漫进空气里，抵抗、冲撞、纠缠、融合，酿出一壶香醇的烈酒，把我们灌醉在这市井烟火和温暖人情当中。：“就是这个味道！”Jelian把一大坨炖得粉烂入味的牛肉放进嘴里时咀嚼出满足的幸福！
　　第二天跟妹妹约好六点半在观音桥附近一家本土火锅店吃饭，提前十分钟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满食客，门口放着十几张供客人等餐的凳子也所剩无几，我和Jelian刚好找到两张坐下边聊边等着妹妹。火锅店就在观音桥热闹的步行街上，街道里挤满来来往往的行人，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此时街市的华灯初上，盏盏相连，渐渐蔓延染红整个街区，像天边霞光里掉落的一片云彩，璀璨而繁荣。不多久，远远看到妹妹从坡角缓步走来，斜挎着一个大包，头发剪短到脖颈处，显得成熟干练。：“Lily!Lily!”走到我面前不远处时，我叫住她，：“你们到多久了？”妹妹坐在凳子上后问道，：“十分钟不到！”我微笑着看着她，又是一年多没有见过。：“这是Lily!这是Jelian！”我立刻介绍她们认识，以避免尴尬。她们握住手相互问候时，：“77号三位请上桌！”服务生在门口高声叫道。厚重的红油已经在锅里“咕咕”地翻滚出无数的泡泡，浓郁的香气灌入鼻息打开我尘封的味蕾，一口吃下去，烫、辣、麻、香，：“啊！”混着食物、唾液和满足吞下肚。没有心思多说话，心急的筷子划过嘴角，在菜碟上一点，又跳回锅里，手指透过筷子计算着最佳的烹煮时间，眼睛穿透雾气在菜碟间扫视，盘算着下一口的满足。：“在国外怎么样，习不习惯？”等到肚里装有足够的香气后，妹妹终于允许自己放缓节奏，：“好啊！我在哪待着都习惯！”我瞥一眼远处菜碟里仅剩的一片毛肚，共情于始皇帝近交远攻的智慧。：“姑姑怎么样？幺爸还好吧？”我随意地夹起那片毛肚，安安稳稳地放进锅里，：“挺好的，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玩！幺爸一个人住，每天都会出去走走散散心！”妹妹望着眼前的空碟子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那好！是该出去走走！”我夹着那片毛肚在翻滚的油汤里浮沉。：“二爸二婶去了云南，那里气候更好，也留出更大的空间给二哥思考人生！”妹妹接着说道，：“那边气候是不错！二哥呢？人生思考得怎么样了？”二爸夫妻这几年都会去云南住段日子，二哥倒是有些时日没有消息了，：“思考得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我觉得他还是很努力！”妹妹边说的时候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芋头，：“是吗？什么症状呢？”我也夹起一个芋头来反复地琢磨，：“因为他头发都思掉光了，脑袋被烤得通亮，天黑的时候能照出好几米远！我想能给予人光的脑袋，一定是有智慧的！”说完妹妹把芋头夹到空中，四周泛起一层流动的光沙。：“seriously？”我激动得有些口不择路，但又明明看到妹妹眼里的芋头渗出智慧的光，：“好！就让我们干了这团智慧！”我也高高举起手里的芋头，重重地跟妹妹的芋头碰在一起，一口吞进肚子，发出“吧唧吧唧”淬炼智慧的声音。
　　吃好饭，我们陪妹妹走一段路送她到车站，明天她还得上班，约好下次再聚后跟她分开。我们继续在步行街里散步，和大红辣椒合了影，也路过了喷泉，喷泉没看到，只有几根快要渴死的喷嘴在寒风中呻吟。附近音乐声倒是挺大，大得甚至有些吵闹，吵闹之上是热心大妈为你精心献上的舞蹈，她们满脸鲜艳，体态娥罗，有种开进错误季节的妩媚。：“要不要去洪崖洞看看亲爱的！”一直在步行街闲逛也无聊，况且现在去洪崖洞正是看夜景的好时机。十几分钟后，我们站在洪崖洞最顶层的观景平台上，对面江北嘴金融中心的高楼群里还亮着不少灯光，旁边是公轨两用的千厮门大桥，上层行车过人，每逢节假日，重庆人就会把整座桥让出来，专门作为游客们欣赏两岸风景的平台。下层是六号线地铁，列车呼啸而过时，桥身通体亮起通红的光，像一条红龙跃出水面飞天而去。继续往下走是沿江公路，车流不止，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最后一层来到江面，几艘游轮正徜徉在嘉陵江上，泛起阵阵波涛。画家老人又来凑热闹，抓一把画笔放入江水里冲洗，颜料染进江水中，泛起整个江面的五光十色，看得人心也荡去那汪波涛中。
　　洪崖洞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夜里亮起灯火时，有一种天上宫阙的美感。主体建筑旁边是一个原始的崖洞，洞内常年有飞流从洞顶倾泻而下，像一道将洞内与外界隔绝开来的天然屏障，或许是为了洞中修行的仙人取一片宁静。人们走在洞外掩映在林间水雾中的幽径或是巨大岩体里凿出的石路上，觊觎神仙般的快乐逍遥。一路走到崖底，虽然期间有些趣味，可对它传说的美却觉得稀松平常，直到走到远处再回头看时，才看到山脚下燃起一团火焰，江风吹拂，荡起阵阵火涛，火焰一浪骑着一浪燃上山顶，映红天边一角，掉进满满江水里，这时星跃水荡，拂着你的心怦然心动。：“重庆的夜真美啊！”这时Jelian看着眼前的所有，动情地说，：“真的美啊！特别的是掉进你的眼睛里面！”我握住她的手，把温热的嘴唇贴在她水滢滢的眼睛上。沿着嘉陵江水流动的方向前行，一直走到嘉陵江汇入长江的地方就是朝天门，小时候跟着大人站在朝天门上看着滔滔江水，以为这江水是从天上来，又从这门里流回天上去。大一点才明白江水不会流回天上去，而是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的思念也找不到。从朝天门拾级而上，来到热闹的解放碑，走上山顶时，背后江水远去的声音渐渐消逝，一声响亮的汽笛从江心响起，落入江水中，落入群山，落进离人的心。
　　面前是灯火辉煌，人潮汹涌的解放碑，就算已近午夜，这里还是如此热闹。解放碑一直都是热闹的，小时候是我们围着它，长大后多了些说着不同方言的同胞，现在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Jelian就是其中的一个，兴奋地围着解放碑转圈圈，转起花丛中的几只蝴蝶翩翩起舞，惹得碑顶上几只白鸽张开翅膀在解放碑上空盘旋，白鸽越飞越快，生出无数的鸽影，鸽影重叠起来，长大长厚，遮住整片天空。突然，鸽影被撕破，穿出满天的日本飞机投下无数的炸弹，落在解放碑上，把它炸得粉碎，炸出一个大坑来，炸弹像暴雨一样倾泻，把大坑炸得深不见底，满城的建筑破碎倒塌，只剩残垣断壁在燃烧。炸弹和烈火肆虐全城，可人们没有逃，他们不害怕，他们把碎石抛进坑里，把烈火扔进去，把自己的身体投进去，坑越大越深，新碑的地基就越牢越稳。人群慢慢回到碑前，点燃火把，一根，两根，三根，万万根火把像星河一般闪耀，星星点点，燃成一片，燃起冲天的火焰，将遮天的黑暗燃个精光，燃起热血和使命，燃起骄阳和光明。燃起几把羊肉串，放进嘴里嚼得喷香，：“重庆的夜不仅美而且香！”Jelian咬下一大坨羊肉，手舞足蹈地摇晃起小脑袋的时候，甩出几滴滚烫的羊油掉进我的嘴里，香起我整根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