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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陌生里发芽 ...

  •   在遍地的陌生里,你总要把自己重新地长出来,不断地漂泊,反复地生长!
      周日清晨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阳光在冬日里倔强地蔓延着,屋顶上又新加了一层融雪。“人事”昨天已安排好我们新来塞的人今天的行程,去首都贝尔格莱德观光,顺便去中国超市买些中餐食材。简单地吃过早餐,我喜欢待在阳台上吹吹冰凉的晨风,刺穿皮肤的时候,能清醒麻木、僵硬的大脑。2G总喜欢躺在沙发上,看比赛、玩手机、抽烟,在我眼里他变成了一个儿童,看动画、搭积木、吃甜甜圈,沙发是他重新生长的温床。挂掉“人事”催促的电话,我们匆匆下楼,远远地听到一首英文歌曲强烈的节奏像手雷似的不断从一辆二手宝马轿车里扔出来,掉在地上,或空气里,整条街都被吓得颤抖。“人事”的手敲打着方向盘,头随着音乐甩来甩去,甩到2G脸上的时候,立刻被空气卡住,脸上开出了花,眼睛里冒出咕咕温泉,晃动着2G的眼睛,他们像一对相识多年的故人,又或许是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的恋人。一时间我忐忑不安的心不知该如何跨出这一步的尴尬,被人抛弃又渴求她的怜悯。电光火石之后,她终于抽出时间来注意到我,笑容嗖的一下僵掉,一阵寒风吹过,冻住了时间,冻住了空间,冻住了她的大脸,双眼如死去多年的鱼努力地从厚重的黑色镜框里强撑着躯壳,两股热气沿着她高耸扭曲的头发蜿蜒盘旋,直到消失在车顶里,2G哥猛地吸食两口,全身颤抖,两眼发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挣扎徘徊!嘭!车门被我重重带上时,也把这两个因兴奋而差点跌入黑暗深渊的人带回现实。中途又接上另外两个同事,这才慢慢地出城。沙巴克并不大,一路向北可以直去贝城,一座小桥把沙巴克和外界相连,萨瓦河水穿桥而过,又曲折蜿蜒进沙巴克的身体里,为它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气与生机。
      又是这条去贝城的路,前几天才从另一头走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又无数次地带着孤独、迷茫、期待、失落、幸福和伤感在这条路上反反复复。“人事”和2G热烈地聊了一路,另外两位同事也自顾地小声说着话。我乐得这种无人理会的状态,靠在窗上,更惬意地欣赏起路边的风景。一望无际的平原,种着玉米或者麦子,望向更远的地方,天地渐渐连成一体,天气好的时候,天空干净空灵,云朵是自然的画,像猫咪,像小兔子,一会又被风吹散,天空又一片空透,稍息自然感觉乏味,又画上雄鹰展翅飞翔,直冲云霄,欲冲破天际,撕碎这张画卷,飞出你的眼界、思绪、心境,飞出有和无,飞出实与幻,飞出念与忘,飞出九霄云外之外去!正在我享受这幅画卷恍神之间,汽车已悄然驶入贝城。
      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的首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第一大城市,人口170万。地形以平原为主,有零星的丘陵地带,多瑙河与萨瓦河在此交汇,是一个风光秀丽,人文厚重的地方。城区里充斥着大量的欧式老建筑,带着几十年风雨斑驳的容颜让人恻隐,而在两河交汇处的一小块渐渐长大的区域,又建设起了现代的高楼和气派的购物中心,两块区域的边界相互穿插延伸,长成一体,像渐渐愈合的伤口。我们在一个小型综合市场下了车,市场里人不多,好多店铺都已关门,有些锁上甚者落满灰尘,或是大门上被画上凌乱的涂鸦。好在我们打算采购食材的中国超市还在,其中“莲花超市”大一些,物品更丰富,小一点超市的名字我已经模糊,记得它主要是卖一些佐料和零食。食材全是从国内海运而来,价格是国内的3-5倍,可对于异乡的游子来说,能够吃到故土的味道,填补心中思念的窟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买好食材刚好到午饭时间,“人事”推荐了一家位于米哈伊洛大公街的中式快餐店。驱车几公里来到一个大型商场,从商场的地下车库钻出地面就是大公街,大公街两旁的咖啡厅、餐厅此刻已挤满了人,游客们围着街道中央卖手工艺品的小商贩们讨价还价,街道里的人群像粘稠的液体,缓慢地流动着。一位街头卖唱的艺人站在商场前的空地上弹着吉他,周围站着十来个欣赏他的观众,吉他盒子摊开在他面前的空地上,里面懒洋洋地躺着几张第纳尔(塞国货币),年纪有大有小,有的卷成一团,有的斜靠在盒壁上,有的干脆躺平,肆意地享受这久违的温暖阳光。正当我沉浸在音乐的欢乐氛围里,这时一位穿着灰色大衣,戴着浅色围巾60来岁的女士走到我面前,带着优雅的笑容问道:“Where are you from!”“China!”我回答道,“China is good!US is bad!”她微笑着竖起大拇指。我已经渐渐习惯塞国人对我中国身份的尊重和对我的热情,总是以朋友来定义两国关系。他们的热情如暖阳,将这寒冷的冰雪融化,将内心的陌生消除,让人感动又温暖。道别的时候,我想这一辈子我们再难重逢,还好留下了这段美好的回忆,人生由无数美好的片段构成,多年后的另一个冬日,也许我会把它再拿出来,期待它是可以燎原的星火,温暖这个世界。从有银联标志的ATM机里可以直接用国内办理的银行卡取用当地的货币,以中国银行的卡最稳妥,当然每取一笔钱,会收取相应的费用。摸着胀鼓鼓的裤兜,连走去快餐店的脚步都大胆起来,快速而坚定。快餐店在大公街的另一头,顾客居然很多,摆放菜品的柜台外排起长长的队伍。味道只能算是普通,为迎合当地人的口味做了改良,换来的是价格实惠,不用漫长的等餐。开车回沙巴克时,我对周围风景的熟悉生出麻木来,没有了最初的胆怯,也少了好奇生出来的兴奋。日后在这条路上的反复,哪里有弯道,哪里有斜坡,哪里有坑洞,哪里有裂缝我都了然于胸,它就像我那段生命里反复哼起的熟悉旋律。
      回到公寓差不多下午四点,疲倦感突然爬满全身,躺上床睡意渐浓,闭上眼睛,这些天的事情一桢一桢地在我脑海里闪过,重庆,过年,飞机,沙巴克,不同的脸,它们混乱地循环地闪烁着,恍恍惚惚间变得虚无缥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点开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过,肚里传来饥饿的尖叫声,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个面包,勉强堵住饥饿的嘴。从卧室里出来,客厅漆黑,估计是明天要上班的原因,2G早早地回了房间休息。我打开电视,来回地翻找,终于明白2G怎么总是看斯诺克,体育节目对语言的依赖并不高,除此以外,就没有能看明白的节目了。对体育节目我也兴趣不大,关掉电视,走进阳台透透气。夜里的沙巴克是安静的,除了赌场和酒吧,沙巴克的大部分已经进入梦乡。夜里的教堂也一直亮着灯火,像威严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也为迷路的灵魂指引前行的路。它沉默不语,冷峻如冰,却用它的能量和温暖抚慰千万颗破碎、柔弱、迷茫、慌张的心。夜风更加凛冽寒冷,呼呼地刮得紧,吹得大树摇头晃脑,簌的一声,一张树叶被夜风刮起,带着它一生的故事和回忆在黑夜里上下飞舞!它会飘落到哪里?落在土地上,化成一颗尘土,落在冰雪中,融为一滴甘露,落在教堂的屋顶上,变作一只白鸽。夜里实在太寒冷,待在阳台上几分钟,大脑被刺得通通透透,再多上一秒,又把你吹得昏沉。好好把握时间吧,努力做一个清醒的人!我用力地把昏沉关在门外,任由它咆哮。明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又会有什么故事等着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不踏实,第二天我睡醒来,闹铃还睡得正香。换衣服时,心里不停地构造着今天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多久,听到2G在客厅里走动,我也收拾好来到客厅。“今天我们先去办公室。”2G看到我出来嘱咐到,“好的,2G总!”我回应他的时候,他已经背着包转身下了楼,“真是一匹性烈的千里马呀!”我心里由衷地赞叹。临时办公室在市中心一栋小楼房的二楼,离公寓五分钟的步行距离。我到的时候几位塞国同事已经投入工作,1G哥坐在他们背后一张专属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地翻看一份文件,依次排开的还有“人事”、“采购”、“设备”。我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打开电脑,学着他们的模样认真地看起实验室资料来。坐下没几分钟,设备部的另一个同事杨兄弟和他老婆也走进办公室,大家微笑着点点头。杨兄弟从小在内蒙古长大,酒量好,性格豪爽正直,老婆雨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性格温婉。在塞国的日子里,我常常蹭他们的饭和酒,回国后,还时常想起他们,前段时间得知他们喜获千金,由衷地祝福他们,也期待有机会去到江南故地,能一起再小酌几杯,叙叙在塞国的旧时光。看了一上午资料,头脑变得昏胀,中午吃过饭,更有些昏昏欲睡,屏幕上一个个的字渐渐模糊,又慢慢地活动起来爬满了整个空间。实在无聊,愁着怎么捱过这整个下午时,正好两位塞国同事要去工厂,给了我一个脱身的机会。两位同事都年轻,一个翻译,一个负责物流,都比较容易相处。汽车在城市里穿行,很快开出边界,前方又是辽阔的大平原,麦田和向日葵花田散落在道路两旁,其间零星地住着几户人家。工厂还处于建设的最初阶段,地基和框架刚刚建设完成,围挡墙才开始建,道路基本整平,但仍然是沙土路,遇上下雨会变得泥泞不堪。厂区入口平行放着四五个集装箱作为建筑公司的办公室,考虑到双方交流沟通的需要,他们还留出一个集装箱给我们公司临时使用。整个厂区里建筑工人们来来往往,工程车辆发出不同的轰鸣声,一片繁忙的景象。塞国同事忙着自己的事,我沿着道路围着整个厂区走了一圈,厂区大部分被一个主体厂房占据,右手边三个小型配套建筑依次排开,整个工厂的后部与当地村民的土地相连,土地上没有庄稼,光秃秃的一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小村庄。回到工厂前部,钻进主体,找到实验室区域,也是日后我工作的地方,这时还是一片空地,地上散落着建筑材料和垃圾,几根长电线从空中一直拖拉到地面,寒风从四面的大窟窿不停的灌入,冻得人身体发硬。
      下午四点是塞国同事下班的时间,搭他们的车回到沙巴克城区,走路回到公寓,2G刚好挂掉电话,看到我走进房间问到:“和顺,工厂建设得怎么样了!”:“主体框架建好了,隔墙、道路、管网还正在施工,全部基建完成至少得4-5个月的时间。”我坐到他旁边,拿出手机给他展示今天我拍的现场图片,看完图片,他好像来了兴致:“挺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说完把手机还给我,又突然想起什么地说到:“哦,对了!今晚我约了几个朋友吃晚饭,你就自己安排好了。”我们集团在塞尔维亚的洛城还有一个更早建立的基地,现在已经运营着三、四个工厂,双城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去还算方便,就算下班后往来吃顿饭再回去,也不会耽搁第二天的工作,我猜2G口中的朋友就是来至洛城,这个听说过但是陌生的城市,却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频繁地与我产生交集。
      放好背包,换上干净的衣服,一个人独自出门。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天,对附近已经提不起兴趣,况且现在有了移动网络,也没有迷路的担忧,沿着导航一路往河边走去。穿过热闹的商业街区,进入了安静的居民区,房屋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也有像中国2000年以前那种十来栋小高层楼房组成的小区,外立面有些破旧,低矮的地方甚至画上了涂鸦,小孩子在小区里踢球玩耍,老人们也三五个坐在长椅上聊天。越往城市外沿走,房屋渐渐稀少起来,甚至有些破败,好几栋房屋都因为长期无人居住,疏于打理,部分建筑已经垮塌,剩下残垣断壁还在苦苦等待曾经的故人。走出居民区,来到一片开阔地,一条坑洼不平的道路绕城而过。道路对面有一个火车站,随意地摆放着几个废弃的火车车厢。走到近处,车厢躯体陡然变得巨大,长出刀锋般的棱角,有一股不让生人靠近的威严。车厢表面不知被谁画满涂鸦,有些巨大的文字,张牙舞爪地趴在铁皮上,怒火从文字里喷涌而出,烧得我热血滚烫。也有很多柔弱纤细的字,叙说着深爱或是无奈,泪水顺着铁皮车厢滑落到我的脸庞。穿过车厢,宽阔的地面上躺着八根铁轨,其中六根都已锈迹斑斑,扭扭曲曲的像一片波浪。枕木也已残破腐坏,青苔和杂草从土里疯狂地沿着铁轨蔓延。我站到铁轨上,沿着铁轨一直看向远方,远处的公路桥刚好飞架在铁轨之上竖起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我痴痴地看着那道门,受到它强烈的诱惑而慢慢靠近它时,旁边钢铁厂的烟囱像快要憋死似的不停挤出滚滚浓烟,大股大股的浓烟穿过那道门,像一只通体燃烧着烟火的巨兽张开黑夜般的嘴巴,遮天蔽日地朝我笼罩过来。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也跟着麻木,一股巨大的无法抵抗的力量紧紧抓住我,又用力地把我抛向黑暗,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坠落还是在盘旋,无力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溶解在这黑暗之中。这时一声长气笛突然在耳边响起,模糊被一滴水荡开,眼前无比清晰起来,一辆火车正缓缓地向我驶来,气笛渐渐变得短促而急躁,快要撞到我跟前时,我的身体才能从僵硬的空气里抽脱出来,快速地弹到对面的小土丘上,这时火车已经从我刚刚站立的铁轨上压过去,嘴巴还说着话:“远方的客人你别难过,如果你思念亲人,我可以带你回家!”说完这段话,它长叹一声,静静地停在了站台上,再也不发出任何声响。旅客们上上下下,人生路走走停停,不知道我的下一个站台能不能永远地停靠,还是和曾经一样,又是一段漂泊。沿着小土丘上坡,一大片荒野横亘在我与萨瓦河之间,荒野上杂草丛生,有的已经枯死,剩下半米高坚硬的躯壳,有的又长出了嫩芽,有尖刺保护它。在荒野上行走了十多分钟,也不过推进了一小段路,我逐渐失去耐心,发疯地横冲直闯,却被杂草枯枝缠绕得更紧,勒破了皮,刺出血来。听着不远处传来萨瓦河水流动的声音,不得不低头离开,看来只有下次再见了!明天!将来!或者下一辈子!回到市中心,在公寓附近找到一家卖当地菜的快餐店,店面不大,店门外有两张餐桌,室内有四五张,放菜的柜子也小,总共就十来个菜品。让我惊喜的是居然还供应米饭,让我飘来荡去无所依附的心安定下来,米饭解决了我对这一餐80%的忧虑。坐下来迫不及待地舀一勺饭放进嘴里,牙齿先是冲破柔软的外衣,它得意洋洋像往常一样企图继续高歌猛进,一咬到底时,却被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卡住,这让我的记忆迅速恢复到几十年前,因为老妈着急打麻将而做出的一锅夹生饭的场景,没想到几十年后,在异国小城里为了让我不忘母恩又贴心地为我准备了同样的妈妈的味道。刚刚的期待现在已经翻进海水里,被漩涡吞入海底。可我又不得不说,这并非是这一家店的错,以我后来在塞国长期吃夹生饭的经验来说,他们并不是做不熟饭,而是他们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们,饭煮到这个样子才是最完美的状态。当然那天我是没有再吃一口饭,不是吃不下,而是心里有气,如同你早早地就充满期待而且认为一定能实现的事情,可偏偏就不如你所愿,让你气恼懊悔,舍不得放又抓不住的痛苦!回到公寓2G还在外面喝酒,没有暖气,屋里和外面一样冰冷,我快速地把房间里的每一个暖气片都开到最大。洗漱完早早地躺上床,今天走了不少路,感觉有些累,再加上暖气越来越大,被窝里变得温暖柔软,不知不觉地慢慢进入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现场人员都搬到工厂办公,可工厂还在建设当中,人员、设备都没有到位,所以日常的工作也不多,除了熟悉相关资料,催促国内供应上的采购进度,就只有在厂区里走走看看,看似关心建设进度,其实主要是打发无聊的时间。吃过午饭,大家喜欢聚在工厂后部空旷的地方抽抽烟,聊聊对国外生活的感触,同事之间在这些时光中相互地熟悉起来。我原本是不抽烟的,也许是独在异乡的孤独感作祟,让我坦然地接受了同事递过来的香烟,企图让烟叶燃烧时微弱的火焰能温暖这段冰冷的时光。同事们来至全国各地,四川,湖北,河南,山东,也聊着天南地北的事,说到有趣的地方,会哄堂大笑,时而又争得面红耳赤,偶尔又集体失语,暂时的安静下来,或许忙着在心底找一个最有趣的故事,又或许说到故乡,思绪被拉回到那个遥远熟悉的地方,挚爱的亲人,心底突然悲凉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正和大家聊得火热,“人事”又给我打来电话,叫我晚上陪她去贝城取车。公司人员越来越多,一辆车已远远不能满足需求,她最近在贝城华人手里又多租了一台。挂断电话,又继续和同事们聊上一阵,才回到集装箱里看看快要翻烂的资料,做几个实验室相关的文件。忙完这些也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已陆续往外走,我顺手收拾好背包,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走着走着突然一双手趴在我的肩膀上,转眼一看原来是四川的舟君,神神秘秘地看着我说:“和顺哥,你英语好,什么时候带兄弟们出去耍耍啥!”我英语其实并不好,在他们夸大其词的嘴巴里变好的罢了。:“那有什么问题呢?我也想出去逛逛。可过几天供应商的人员陆续地到塞国来,接下来会忙一段时间。而且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出去也不好玩。我认为还是忙完这段时间再说,你们想好去哪里没有?”这些同事才来的时候,门都不敢出,现在待了一段时间,胆子反倒大起来,听说常常泡在市中心的赌场里赌钱,输多赢少,有些甚至输到借钱度日的地步,现在又蠢蠢欲动,想干点别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舟君回答道,我们边走边聊,很快来到工厂大门,也是等公司回城大巴的地点,大巴通常都很准时,五点的时候一辆挂着公司Logo的红色大巴车缓缓地停在大门前。五点半我回到公寓,2G早早地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2G总回来得早了!”我主动跟他打招呼,2G目不转睛地点点头,我推开卧室门正要进入,2G叫住我:“和顺,16号我们有个供应商的老总会住进来,到时候你可以住回你自己的公寓去!”我认识他口里的老总,以前在国内见过几次面,口才很好,身材肥大,听说做饭很有一套,想来2G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那太遗憾了,不能在你面前常常听到你的教诲,是我莫大的损失!”我撑起一副落寞的神情,心里却早就开满了花。回到卧室,躺上床,什么也不想做,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晚上七点钟,“人事”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到公寓楼下,走出门口,一眼看见“人事”开着那辆二手宝马横在道路中央,挡住一大半路,有车路过时,要小心翼翼地勉强挤过去。:“怎么不停到车位上?”我边坐上车边问道,:“不用那么麻烦,就停几分钟,况且也没有挡着他们的路!”“人事”轻描淡写地说道,眼镜里冒出不开心的黑雾,配上她一身厚重的黑色衣裤,像是刚从某个欧洲古堡里爬出来的女巫。:“你开车技术怎么样,敢在国外开车吧?”她边转动方向盘,边转过她那颗圆鼓鼓的大头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上扬,带着复活节里南瓜一样诡异的笑容。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心跳得特别快,整个身体迅速地燥热起来。她是一名真的勇士,她是一道真正的光,她的黑色是光明到极致后的错觉。就算她好几次扭曲着汽车差点撞到别人,就算别人指着她的头破口大骂,她始终保持南瓜般的微笑,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什么撞不撞车,什么生命,一切都与她无关。城外车辆变得少时,她更兴奋,脚一下一下用力地踩在油门上,像是一口口吸食毒品的瘾君子得到莫大的满足。:“我现在的技术越来越好,高速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180码,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口干舌燥得厉害,根本听不清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脑海里只剩她像rapper 一样的叫喊:“我开到180,我没有感觉辣!我开到180,我没有感觉辣!Here we go!Hands up!”两旁原本美丽的风景渐渐消失,如今只剩一片昏天暗天,熟悉的那条路,变得如此的漫长。我无力的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飘过的树影,:“唉!又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被撞死了!”我看着路肩上一具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委婉地提醒她。:“是吗!?我怎么没看到,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也一样,常常能感应到别人感应不到的事物,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和神对话!”她像老修女一样,一路上不停的念诵经文,渴望在一个世俗与神圣的交界处,让我共鸣,迫使我向她的圣洁崇高膜拜。自从听到她说她能与神对话时,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用一颗正常人的心去面对她,不然等不及她撞车,我自己就会心甘情愿地躺在路肩上。谢天谢地,当汽车安稳地停在租车公司门口时,我用一生从未有过的虔诚的眼睛看着天空。“人事”钻进租车公司时,世界终于平静下来,我下车伸展四肢,呼吸这香甜的空气。几分钟后,她和一位中国男子走出房门,看来交易已经谈妥,我和他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他指着门口停放的一台本田SUV对“人事”又说了几句,最后把钥匙放到她的手上。我也舒了口气,至少回去的路上不必再受一次煎熬。回沙巴克前“人事”主动提出请我吃饭以表示感谢,本来肚子就饿,我也懒得跟她客气。吃饭是在一家叫“四川餐厅”的餐馆,在一排店铺中,这家餐馆最为显眼,整扇门及两旁的墙都是传统的中国红,门两边各挂着一个大红灯笼,门口上用汉字写着“四川餐厅”几个大字。推门进去,并没有多少顾客,应该是时间晚的缘故。一位中年华人男子在柜台后面忙着打包食物,看见我们进来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我们点餐的时候,一位13、4岁的少年从外面进来,拿上老板打包好的食物又匆匆地离开。吃饭的时候和老板闲聊,才知道他到塞国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最开始在别的华人餐厅当厨师,慢慢熟悉当地生活,学到做生意的门道后,就出来自己创业,陆续地把家人接到贝城发展,现在他在贝城已经拥有三家餐厅,刚刚那个小少年就是他的儿子,两年前来到塞国,现在塞语说得比他还好。可以想象老板一家最开始创业时的艰辛,钦佩于他们的胆识和坚韧,继而想到中华民族正是有这些优秀的品质才能在这个世界屹立数千年,才会在受尽挫折屈辱后百折不挠地以更坚定的决心,更强大的魄力复兴这个古老辉煌的民族!饭菜保留着七分的川味,已经超过大部分中国餐厅的味道,剩下一些没吃完,“人事”还意犹未尽地打包带走。时间已经不早,我和“人事”对好导航路线,一人一车,一前一后地向沙巴克驶去。刚开始还顺利地跟在她后面,不久我被卡在一个红绿灯处,“人事”刚好过去,一溜烟地没了影,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作一团,“黑灯瞎火的,路途也不熟悉,害怕出什么问题!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万一~~~万二~~~!?万个毛线,能有多大事情,大胆按着自己的路走,一定能到达目的。”内心一阵慌乱挣扎后在变回绿灯前恢复平静。汽车很快驶出贝城,进入茫茫的乡间道路,四周没有光,夜压得很低,路两旁的树木和庄稼把我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眼前只有一条黑夜里孤独无限延伸的路,和微弱的车灯伴着我,心里既有些害怕,又感觉刺激,心脏飘飘忽忽,不踏实又很兴奋,莫名其妙地享受着这种感觉。一段时间后,感到眼前的道路和两旁的风景开始熟悉起来,捏紧的心顿时松开,不自觉地狠踩油门,黑夜里,一头野兽咆哮着追逐它的猎物。前面灯火通明的地方是萨瓦河大桥,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安稳,给我一种到家的感觉,心也会变得温暖起来。停好车才看到“人事”发来的消息,给她报了平安。往公寓走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空,寂静无声,淡淡的月光温柔的洒下,照着我回家的路,照着孤独的人梦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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