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8、螳螂与黄雀

　　破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以干涸灵血勾勒的诡异莲图，那作为空间锚点的虚空石碎片，无一不透露着不祥与阴谋。这绝非寻常山村该有之物，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却又因年代久远或意外而濒临失效的隐秘节点。
　　凌清霄眼神锐利如鹰隼，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以破屋为中心，向整个山村乃至周围山林细细铺开。他伤势未愈，如此细致的大范围探查极为耗费心神，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吴颜屏住呼吸，紧握着袖中灼热的玉佩，体内灵印之力与那虚空石碎片传来的矛盾感（既亲近又排斥）交织，让她心神不宁。她同样在感知，但并非用神识，而是凭借那玄妙的灵印共鸣。她“感觉”到，这山村的地脉似乎被某种力量 subtly 地扭曲了，极其隐晦，若非身负灵印且如此靠近这仪轨核心，绝难察觉。这扭曲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引流？将地脉中某种稀薄而古老的气息，缓缓汇聚于此地。
　　“不止这一处。”凌清霄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峻，“村中还有三处类似的气息节点，分布四角，构成一个简陋却意图明确的聚引之阵。这破屋是核心，其余三处应是辅助和遮掩。布阵者手段高明，若非核心仪轨力量衰退泄露，连我也险些被瞒过。”
　　他指向那莲图：“此阵并非攻击或防御，其主要作用，似乎是接引与定位。以灵血为引，虚空石为基，扭曲地脉为辅，构建一个微型的……‘坐标’。”
　　“坐标？”吴颜心头一跳，“接引什么？定位何处？”
　　凌清霄摇头，面色凝重：“不知。但绝非善类。这莲图纹样，与那灰衣人阵盘上的‘业火红莲’有相似之处，却更为古老原始。红衣教信奉‘赤煞’，行事张扬诡谲，而这……更像是一种沉寂了漫长岁月，如今正被试图重新激活的古老禁忌。”
　　他话音未落，吴颜袖中玉佩的灼热感骤然加剧，甚至微微震颤起来！与此同时，凌清霄也猛地抬头，望向村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瞬间冰寒。
　　“来了！”
　　几乎在他出声警示的同时，村子上空，原本宁静的夜幕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裂！一道炽烈的血红色光柱，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与滔天怨念，如同陨星般轰然坠落，目标直指村中另一处气息节点——位于村落中心，那口看似普通的水井！
　　“轰——！”
　　巨响震彻山谷，水井方位血光冲天，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瞬间惊醒了沉睡的村庄。犬吠声、孩童的哭闹声、村民惊恐的呼喊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是红衣教！他们竟敢直接强攻？！”吴颜骇然。如此大的动静，完全不顾及凡人村落，可见其肆无忌惮。
　　“不，不对。”凌清霄目光紧锁血光爆发处，眉头紧锁，“他们不是在攻击，而是在……强行激活那个辅助节点！他们在用暴力手段，补全这个濒临失效的聚引之阵！”
　　果然，随着那口古井节点被血色能量强行灌注激活，吴颜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地脉的扭曲骤然加剧，空气中那古老而隐晦的气息瞬间浓郁了数倍！破屋中央那块虚空石碎片，开始散发出更加明显的幽光，表面的孔洞中仿佛有漆黑的物质在缓缓流动。
　　红衣教的目标，果然是这个古老的仪轨！他们想强行启动它！
　　“不能让他们得逞！”凌清霄强压伤势，青色长剑已然在手。虽然不知这仪轨完全启动会引来什么，但结合红衣教一贯的作为和这仪轨的诡异，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冲出破屋，阻止红衣教之际——
　　“咻！咻！咻！”
　　数道极其尖锐的破空声，从村外另一个方向的密林中响起！那不是法术的光芒，而是实体箭矢，却快得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箭身缠绕着灰蒙蒙的气流，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悲鸣！
　　目标并非凌清霄和吴颜，而是那刚刚降临在古井旁，正准备对第二个节点下手的几名红衣教徒！
　　“噗嗤！”“啊！”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三名红衣教徒猝不及防，直接被那灰色箭矢贯穿要害，身上护体的血红光芒如同纸糊般破碎，瞬间毙命！箭矢上附着的灰色气流更是疯狂侵蚀他们的尸体，转眼间便将其化为脓血。
　　“是那些灰衣人！”吴颜低呼。他们果然没有放弃，一直尾随至此！
　　场面瞬间变得无比混乱。红衣教众因同伴瞬间被杀而惊怒交加，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向箭矢来源的密林扑去，道道血光法术轰入林中，引发爆炸与火光。而密林中也瞬间冲出数名灰衣人，身法诡秘，出手狠辣，与红衣教徒战作一团。
　　与此同时，剩余的红衣教徒在那名首领（气息与小镇红影相似，但似乎并非同一人）的厉喝下，不顾一切地继续向村中第二个预设节点——一座废弃的磨坊——发起冲击，试图尽快激活所有节点。
　　村民的哭喊声、双方人马厮杀的法术轰鸣声、兵刃交击声……整个小山村仿佛变成了残酷的战场，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凌清霄与吴颜隐匿在破屋的阴影中，暂时成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之外的旁观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清霄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灰衣人显然也知道这个仪轨的存在，他们的目的，似乎是阻止红衣教，或者……争夺控制权。”
　　吴颜看着在战斗中瑟瑟发抖、四处奔逃的无辜村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小师叔，我们……”
　　“时机未到。”凌清霄打断她，目光如炬，“仪轨核心在此，他们双方最终都会聚集过来。红衣教想激活，灰衣人想阻止或夺取。我们此刻现身，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向吴颜，眼神深邃：“保存实力，等待关键一刻。你的灵印之力，或许是对付这古老仪轨的关键。”
　　就在这时，那废弃磨坊的方向也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更加浓郁的血光升起——第二个辅助节点，也被红衣教强行激活了！
　　聚引之阵的力量再次飙升，破屋内的虚空石碎片已从黝黑变成了暗红色，仿佛吸饱了血液，一股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开始从其中弥漫出来。地面上那朵血莲图案，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扭曲蠕动着。
　　村落上空，因阵法之力牵引，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能量漩涡，夜空中的云层都被搅动，隐隐透出暗红之色。
　　仅剩的最后一个辅助节点，位于村尾的老槐树下。一旦被激活，这古老的聚引之阵便将彻底运转，谁也不知道，那个被设定的“坐标”另一端，究竟会有什么被接引而来。
　　红衣教首领狂笑着，带领最后几名精锐，不顾灰衣人的纠缠，扑向村尾的老槐树。灰衣人见状，攻势更猛，试图拦截。
　　战斗的中心，迅速向着村尾转移。
　　凌清霄知道，不能再等了。
　　“走！”他低喝一声，与吴颜同时化作两道模糊的影子，并非直接冲向村尾的战场，而是绕了一个弧线，悄然潜行至老槐树附近一片倒塌的土墙之后。
　　这里，恰好能观察到槐树下的情况，又相对隐蔽。
　　槐树下，那名红衣教首领已然挥出一道巨大的血刃，狠狠斩向老槐树的树干！而一名灰衣人头领，则掷出了一柄缠绕着灰色死气的匕首，后发先至，直取红衣首领后心！
　　眼看血刃即将斩中老槐树，灰色匕首也将贯穿红衣首领——
　　千钧一发之际！
　　凌清霄动了！他并未攻击任何人，而是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罡，并非射向血刃或匕首，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老槐树前方三尺之处的空地上！
　　“嗡！”
　　剑罡没入地面，一股精纯无比的青燃剑气瞬间爆发，如同在干燥的草原上投入了一点火星，瞬间引动了被聚引之阵扭曲至此的地脉之气！
　　“轰隆！！”
　　地面剧烈一震，一股远比红衣教血刃和灰衣人匕首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地脉灵力，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扰，轰然从地底喷涌而出！土黄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不仅瞬间冲散了血刃与灰色匕首，更将那猝不及防的红衣首领和灰衣人头领双双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混战中的双方人马都为之一滞。
　　而就在地脉灵力喷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瞬间——
　　吴颜福至心灵，无需凌清霄提醒，她已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与灵印之力，注入了手中的剑兰玉佩，并通过玉佩，与脚下的大地，与那被强行引动的狂暴地脉灵力，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
　　她“看”到了那三个被激活的辅助节点，如同三个污浊的泉眼，正不断喷吐着血色的能量，污染、扭曲着地脉。
　　没有丝毫犹豫，她引导着那被小师叔剑气引动的、暂时无主而狂暴的地脉灵力，如同驾驭着一条愤怒的土龙，分作三股，狠狠地撞向了那三个辅助节点！
　　“砰！砰！砰！”
　　连续三声沉闷的巨响，来自村中水井、废弃磨坊以及……他们之前藏身的破屋方向！
　　那三个被红衣教强行激活的节点，在这最纯粹的大地之力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崩碎、湮灭！
　　聚引之阵的运行戛然而止。
　　村落上空的能量漩涡骤然消散，那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也如潮水般退去。
　　破屋内，那块暗红色的虚空石碎片，光芒急速黯淡下去，恢复了黝黑，再无异常。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的红衣教徒和灰衣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土墙之后，缓缓显露出身形的凌清霄与吴颜。
　　红衣首领挣扎着爬起，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怨毒：“是你们！又是你们！坏我圣教大计！”
　　灰衣人头领也抹去嘴角鲜血，目光冰冷地锁定吴颜，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势在必得的宝物。
　　凌清霄持剑而立，虽面色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剑气凛然。吴颜站在他身侧，手中的剑兰玉佩散发着纯净柔和的白色光晕，与周遭尚未完全平息的紊乱地气隐隐呼应。
　　“现在，”凌清霄目光扫过双方残存人马，声音清冷如冰，“该清场了。”
　　夜色更深，山村中的杀戮却尚未结束。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此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那古老仪轨背后隐藏的真相，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