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6、归途暗影

　　封仙台的喧嚣渐渐沉淀，各宗门弟子在长老带领下陆续撤离。残阳如血，将云层染出深浅不一的红，仿佛白日那场惊变的余韵还未散尽。
　　凌清霄调息片刻，脸色稍霁，但内腑伤势非一时能愈。他与吴颜不再耽搁，向烈阳长老辞行后，便驾驭遁光，离了封仙台，径直往青燃山方向而去。
　　凌清霄的遁光呈淡青色，如一道划破天际的冷电，只是速度较平日慢了几分，光华也略显黯淡。吴颜紧随其后，她初次驾驭如此长距离的遁光，本该生涩，但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却自行流转，引动周遭天地灵气托举其身，竟不觉十分费力。她袖中的剑兰玉佩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气息，与她的呼吸、心跳隐隐相合。
　　飞行约莫一炷香后，下方已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人烟渐稀。
　　“小心。”凌清霄忽然传音，声音带着一丝凝肃。他遁光微偏，向下方一处林木茂密的山谷落去。
　　吴颜心领神会，立刻跟上。两人敛去遁光，隐入谷中一片乱石之后。
　　几乎在他们藏匿好的瞬间，天际传来细微的破空声。三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方才经过的空域，略一盘旋，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那三人皆身着毫无标识的灰色劲装，面容普通，气息内敛至极，若非凌清霄灵觉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不是各派长老，”凌清霄目光锐利如剑，透过石缝观察，“修为不弱，皆有金丹中期以上，擅长隐匿追踪。”
　　吴颜心中一紧。来者不善。她立刻联想到封仙台上那些探究的目光。“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我身上的灵印？”
　　“不确定。”凌清霄语气低沉，“但他们选择在此人迹罕至处现身，绝非善意。”
　　那三名灰衣人搜寻未果，并未离去，反而分散开来，呈扇形缓缓降低高度，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细细扫过下方山林。
　　压力悄然弥漫。吴颜能感觉到袖中玉佩微微震动，并非示警，更像是一种遇到同源或敌对力量时的自然共鸣。她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一个名词突兀闪现——「觅灵踪」！这是一种专门针对特殊灵力波动的追踪术法，施术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
　　“他们可能感应到我身上残留的灵印气息。”吴颜低声道，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凌清霄。
　　凌清霄眼神一寒。若真如此，避战恐难如愿。
　　就在这时，一名灰衣人似乎锁定了他们藏身的大致区域，手一扬，一道乌光激射而出，并非攻向乱石，而是打入前方空地。
　　“嗡——”
　　乌光落地，瞬间化作一圈暗沉的光晕扩散开来。光晕过处，草木并未损毁，但吴颜却感觉周身一沉，仿佛陷入无形泥沼，体内灵力的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禁灵域！”凌清霄低喝，“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施展禁灵域，意味着对方不仅要抓人，还要最大限度限制他们的反抗能力，尤其是限制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强大手段。
　　另外两名灰衣人见状，立刻从侧翼包抄而来，手中已各自扣住了法器，一为闪烁着不祥红芒的短刺，一为缠绕着黑色气流的长索。
　　退路已封，避无可避。
　　凌清霄深吸一口气，强压伤势，指尖剑气吞吐。即便身处禁灵域，他一身精纯剑元亦非轻易可制。
　　吴颜心脏狂跳，但奇异地并未感到太多恐惧。体内那股温暖浩瀚的力量受到外界压力刺激，反而加速流转，掌心玉佩传来阵阵灼热。她福至心灵，回忆起脑海中一段关于灵力共鸣与区域干扰的残缺法门。
　　“小师叔，帮我争取三息时间！”吴颜传音道，同时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尝试引导那初生的灵印之力。
　　凌清霄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此刻唯有信任。他身形一动，如青烟般掠出石后，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剑气嗤然射出，直取正面那名操控禁灵域阵盘的灰衣人。剑气虽不及全盛时凌厉，却依旧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
　　那灰衣人显然没料到凌清霄在禁灵域中还能发出如此攻击，仓促间祭出一面骨盾抵挡。
　　“铛！”剑气与骨盾碰撞，发出沉闷巨响。灰衣人身形剧震，后退半步，操控禁灵域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另外两名灰衣人的攻击也已袭至，红芒短刺直取凌清霄后心，黑色长索则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双腿。
　　凌清霄身法展动，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剑指连点，精准地磕开短刺，又与那长索硬拼一记，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他旧伤未愈，又强行动用真元，伤势顿时加重。
　　三息时间，转瞬即逝。
　　就在凌清霄险象环生之际，吴颜猛然睁眼。她双眸之中，隐约有淡白色的兰草虚影一闪而逝。她并未攻击，而是将引导出的灵印之力，以一种独特的频率，猛地注入脚下的地面，并通过与封仙台那微妙的联系，引动了地脉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以吴颜为中心扩散开来。那原本稳定的暗沉光晕（禁灵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波纹紊乱，光芒明灭不定。
　　三名灰衣人同时脸色一变，他们感觉到禁灵域的效力正在急速衰减，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力量从地底隐隐传来，干扰着他们的法力运行和神识感知。
　　“怎么回事？！”手持长索的灰衣人惊疑不定。
　　“是地脉扰动！她竟能引动地脉？”操控阵盘的灰衣人更是难以置信。
　　机会！
　　凌清霄虽也感诧异，但战斗本能让他瞬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他强提一口真元，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青虹，不再是防守，而是直扑那因阵法反噬而心神剧震的操控阵盘者。
　　“噗！”
　　青虹贯体而过！
　　那灰衣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空洞，手中阵盘啪嗒落地，暗沉光晕彻底消散。
　　“撤！”另外两名灰衣人见首领瞬间毙命，禁灵域被破，目标又有诡异手段，当机立断，毫不恋战，身形暴退，同时掷出数枚烟雾弹。
　　浓密的黑烟瞬间笼罩了山谷。
　　凌清霄没有追击，他落回吴颜身边，气息急促，以剑拄地才稳住身形。
　　黑烟散去，山谷中只留下那具灰衣人的尸体和落地的阵盘，另外两人已不知所踪。
　　吴颜散去灵印之力，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那一下看似简单，实则几乎抽空了她刚刚积攒起来的大部分灵印能量。
　　她走到那尸体旁，蹲下身检查。对方身上除了几件阴毒法器和一些灵石，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训练有素，行事果决，像是……死士。”凌清霄抹去嘴角血迹，沉声道。
　　吴颜拿起那个已经黯淡无光的禁灵阵阵盘，阵盘底部，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图案——半朵燃烧的火焰，形态妖异。
　　“小师叔，你看这个。”
　　凌清霄接过阵盘，看到那半朵火焰，瞳孔微缩：“……业火红莲？并非红衣教的标记。看来，盯上我们的，不止一方势力。”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山谷内光线迅速暗淡，寒意渐起。
　　归途才刚开始，暗影已如附骨之疽。青燃山，似乎比想象中更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