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13、地脉逆冲

　　潜龙渊内，灰雾翻涌，蚀脉腐灵阵如同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灰色心脏，将污秽与死寂泵入青燃山的地脉命络。那九面漆黑幡旗猎猎作响，其上扭曲的符文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将地脉节点中抽取的纯净灵力转化为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灰色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核心那朵日益膨胀的“蚀脉腐灵莲”。
　　吴颜隐匿在巨石阴影中，呼吸近乎停滞，灵印之力内敛到了极致，如同蛰伏的猎手。潜踪符的效果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化神巅峰的强者，已然有些勉强，她只能依靠对地脉的亲和，将自身气息完美融入脚下这片被痛苦侵蚀的大地。
　　硬闯，十死无生。唯一的生机，在于这阵法本身，在于那被强行汇聚、尚未彻底转化的庞大地脉能量。
　　《地脉共鸣术》的奥义在心间流淌。寻常修士引动地脉，需以自身灵力为引，如同小舟借浪，费力且风险巨大。但剑兰灵印不同，它本身便是“平衡”与“净化”的象征，对地脉有着天然的亲和与引导权能。它更像是号令江河的龙王，而非借水行舟的船客。
　　只是，此刻的“江河”已被污染，狂暴且充满敌意。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不直接攻击阵法结构，也不尝试净化那庞大的污染（那绝非她目前能力所能及），而是……引导！像疏导堰塞的洪水，在对方即将成功蓄满水，开闸放水的前一刻，主动在堤坝上撬开一道口子，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引向布阵者自身！
　　目标，便是那九面作为污染源和能量中转的幡旗，以及核心的腐灵莲！
　　她仔细观察着阵法的能量流转。灰色能量从幡旗涌出，如同九条污浊的溪流，汇入中央的腐灵莲，经过莲心的转化与放大，再化作更猛烈的侵蚀之力，冲击着上方的护山大阵光罩。整个流程严密而高效。
　　突破口，就在溪流汇入莲心的那个瞬间！那里是能量最为集中，却也最为躁动、最不易控制的节点。
　　她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点纯净如初雪、内敛到极致的白色毫光在指尖凝聚。那不是攻击性的净世兰光，而是高度浓缩的灵印本源之力，蕴含着“沟通”与“引导”的法则碎片。
　　同时，她将左手轻轻按在身下的地面上，心神彻底沉入《地脉共鸣术》。灵印之力如同无数细密的根须，透过岩石与土壤，向下延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被污染的区域，接触到了更深层、尚且纯净的地脉支流。她并非要抽取力量，而是要建立一个稳固的“锚点”，一个供她引导而来的狂暴能量最终宣泄的“出口”。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须确保自己的灵印之力不被污染侵蚀，又要精准把握那稍纵即逝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腐灵莲的搏动越来越有力，体积又膨胀了一圈，灰色的莲瓣边缘，甚至开始泛起一丝丝诡异的血芒。那名灰烬使者老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手中白骨法杖挥舞得更急，催促着门下弟子加大输出。
　　就是现在！
　　吴颜眼中精光爆射！并拢的指尖那点白色毫光，如同穿越虚空般，悄无声息地点向了阵法核心——腐灵莲与九道能量溪流交汇的那个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啵”的轻响。
　　白色毫光没入那狂暴的灰色能量漩涡，如同一点火星坠入了滚油。
　　霎时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稳定流向腐灵莲的九道污浊能量溪流，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扭转了方向，变得狂暴而混乱！灵印本源之力在其中起到了一个“引信”和“导向”的作用，放大了能量本身的躁动，并将其引向了吴颜预设的方向——并非向上冲击大阵，而是横向……扫向那九面漆黑幡旗以及盘坐在周围的业火殿弟子！
　　“怎么回事？！” “能量失控了！” 盘坐的业火殿弟子首当其冲，惊恐的呼喊声刚起，就被狂暴的、失去控制的灰色洪流吞没！他们的护体死气在这股由他们自己制造、却被引导失控的能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连人带魂魄被侵蚀、消融，化作飞灰！
　　“噗！噗！噗！”
　　接连九声爆响，那九面作为阵法根基的漆黑幡旗，在失去了弟子维持，又被反向涌来的狂暴能量冲击下，旗面瞬间破碎，旗杆炸裂！幡旗破碎的刹那，更引动了其中蕴藏的庞大死气，形成了小范围的殉爆！
　　整个蚀脉腐灵阵，如同被砍断了根基的巨树，剧烈摇晃起来，光芒明灭不定！
　　“小辈！安敢如此！！”那灰烬使者老者反应极快，在异变发生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惊怒交加，目光瞬间锁定了吴颜藏身的巨石！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突然介入、纯净却带着引导之力的气息，以及能量失控的源头，都指向那里！
　　他怒吼一声，手中白骨法杖猛地顿地！ “轰！” 一道粗大的、由无数哀嚎魂魄凝聚的灰色死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携带着化神巅峰的恐怖威压，撕裂空气，直轰吴颜所在！
　　这一击，含怒而发，快如闪电，避无可避！
　　吴颜在引导能量失控的瞬间，就已料到会暴露。面对这必杀一击，她瞳孔骤缩，却并未慌乱。早已准备好的左手猛地一拍地面！ “地脉·擎天之壁！”
　　轰隆隆！ 她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一面厚达数丈、闪耀着土黄色灵光的巨大石壁，如同盾牌般轰然升起，挡在了灰色死光之前！这是她以灵印之力，通过左手“锚点”，强行引动深层纯净地脉之力形成的防御！
　　“咔嚓！” 石壁在灰色死光冲击下，仅仅支撑了一瞬便布满裂痕，轰然破碎！但就是这一瞬的阻挡，为吴颜争取到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她身形如电，向侧后方急退，同时双手快速结印——正是《虚空缚煞印》！只是此次束缚的对象，并非敌人，而是那因为阵法崩溃、幡旗殉爆而彻底失去控制、在原地疯狂肆虐、即将彻底引爆整个山谷的庞大灰色能量团！
　　“缚！” 清冷的喝声响起，无数道无形的灵印之力如同锁链，瞬间缠绕上那团躁动不安的毁灭性能量，强行将其束缚、压缩！
　　那灰烬使者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不自量力！如此庞大的反噬之力，岂是你能束缚？给本座爆！”
　　他竟是不再急于攻击吴颜，而是催动白骨法杖，又打出一道灰光，主动刺激那团被吴颜勉强束缚住的能量，欲要使其提前爆发，将吴颜连同这山谷一起湮灭！
　　然而，他低估了剑兰灵印对能量的掌控力，更低估了吴颜的决断！
　　就在他打出灰光的同时，吴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压缩到极致的灵印之力猛然一放！ “逆冲·九霄！”
　　被她强行束缚、压缩的能量团，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不是向上，也不是向四周，而是顺着她左手一直维持的与深层地脉的“锚点”联系，被她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狠狠地“灌”入了脚下的大地！更准确地说，是灌入了那条被蚀脉腐灵阵折磨、污染了许久的主地脉节点！
　　“嗡——！！！” 无法形容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个潜龙渊，不，是整个青燃山外围区域，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有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地底翻身！
　　以潜龙渊为中心，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裂开！那道被污染的地脉节点，在承受了自身被抽取、污染的怨气，以及阵法崩溃、幡旗殉爆、外加吴颜强行灌入的所有混乱能量后，终于……彻底爆发了！
　　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地脉的逆冲！ 一股混杂着灰色死气、土黄色地脉灵力、以及丝丝白色净化之光的恐怖能量洪流，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从潜龙渊谷底轰然喷发，直冲云霄！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名灰烬使者！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无尽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想要遁走，但那地脉逆冲的范围太大了，速度太快了！灰色的死光、狂暴的地脉灵力，如同天地磨盘，瞬间将他连同他手中的白骨法杖一起淹没、研磨！
　　“不——！！！”凄厉不甘的惨叫戛然而止。
　　一名化神巅峰的强者，竟在这天地之威与人为引导结合产生的毁灭性能量中，形神俱灭！
　　能量洪流去势不减，狠狠撞上了山谷上方的护山大阵光罩！
　　“轰——！！！”
　　这一次的撞击，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整个青燃山脉都为之震颤！那原本在红灰光芒侵蚀下已经摇摇欲坠的青色光罩，在承受了这来自内部的、混合着地脉本源的猛烈冲击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然而，奇妙的是，那股逆冲的能量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破坏。吴颜灌入的灵印之力，以及地脉本身蕴含的磅礴生机，在与死气纠缠、爆炸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净化”效果。
　　当能量洪流最终缓缓消散时，潜龙渊已是一片狼藉，山谷规模扩大了近乎一倍，地面焦黑，冒着缕缕青烟。但那弥漫的灰雾消失了，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也被涤荡一空。虽然地脉节点受损严重，需要漫长岁月修复，可那附骨之疽般的“蚀脉腐灵阵”，连同布阵的业火殿精锐，已然彻底烟消云散。
　　远处，正面战场上的红衣教与业火殿联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后方的惊天变故所震慑，攻势为之一缓。
　　青燃大殿内，通过玉尺光图看到潜龙渊景象的唐菖蒲，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后怕与欣慰。而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凌清霄，也终于稍稍放松了紧握剑柄的手指。
　　能量逆冲的中心，吴颜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体内灵力几乎耗尽，经脉也因为强行引导那股恐怖能量而受损不轻。她看着眼前被彻底改变的地形，感受着那渐渐平息的毁灭波动，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心悸与疲惫。
　　她做到了。以炼虚之身，逆杀化神，破除了足以致命的阵法。
　　但她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潜龙渊的爆炸，如同捅了马蜂窝。业火殿与红衣教的怒火，必将更加疯狂地倾泻而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望向山谷之外，那依旧被各色法术光芒笼罩的天际。
　　风雨，并未停歇，反而更加狂暴了。而她，已然踏入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