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12、山雨欲来

　　与碑灵那初醒意念的接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的不仅是古老的回应，更有来自秘境之外、透过无形屏障传来的剧烈波动——那是警兆，是杀伐之气，是护山大阵被全力催动时特有的灵力悲鸣！
　　吴颜心头剧震，刚刚因初步掌控灵印而升起的些许从容瞬间消散。青燃山出事了！
　　她不再有丝毫迟疑，神念与碑灵短暂交汇，传递出亟待离去的意念。那温和的意念理解了她的急切，并未阻拦，只是传递过来一道蕴含着守护与祝福的微弱流光，没入她手中的剑兰玉佩。顿时，玉佩光华内敛，质感却愈发温润，与她的联系也更深了一层。
　　转身，面向那扇依旧朦胧的光门，吴颜一步踏出。
　　空间转换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此次她已能稳住身形，灵印之力自发流转，抵消了穿梭带来的不适。眼前景象骤然清晰，依旧是那庄严肃穆的青燃大殿，然而气氛却与闭关前截然不同！
　　大殿之内，灵光激荡。唐菖蒲依旧立于玉阶之前，但周身已笼罩在一层凝实的青色光晕之中，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平日温和的面容此刻冷峻如冰，目光如电，直视大殿穹顶之上，仿佛能穿透殿宇，看到外界的景象。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形制古雅、通体莹白的玉尺，尺身毫光绽放，与整个青燃山的护山大阵隐隐呼应。
　　凌清霄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脸色比之前更差，显然伤势未愈，但他脊梁挺得笔直，手中青色长剑已然出鞘，剑尖斜指地面，凌厉的剑气却已弥漫开来，与大殿内流转的阵法之力相互交融，发出细微的嗡鸣。他察觉到吴颜出关，迅速瞥来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而之前肃立两侧的几位宿老和峰主，此刻已然不见踪影，想必是各就各位，应对变故去了。
　　“师父！小师叔！”吴颜快步上前，感受到大殿内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心沉了下去，“发生了何事？”
　　唐菖蒲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与疲惫：“你出关得正好。业火殿与红衣教，联手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吴颜如坠冰窟。那两个皆对灵印势在必得的恐怖势力，竟然联手了？
　　凌清霄接口解释道，语速极快：“就在你闭关后第三日，山外巡逻弟子发现多处空间节点异常波动。随后，业火殿的‘灰烬使者’与红衣教的‘血袍祭酒’同时现身，带领大批精锐，开始攻击护山大阵外围节点。他们似乎掌握了某种秘法，能一定程度上扭曲地脉，削弱大阵根基。各峰长老与真传弟子已全部出动，依托大阵节节阻击，但对方来势凶猛，且配合诡谲，前线压力极大。”
　　业火殿的“灰烬使者”，红衣教的“血袍祭酒”，皆是两派中仅次于首领的顶尖强者！他们竟然亲自出手，还联合在了一起？这简直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之事！
　　“他们的目标，是我？”吴颜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是你，更是你身上的灵印，以及……被封印的‘源初之煞’。”唐菖蒲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吴颜。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然，更有一丝深藏的痛惜，“他们此次并非试探，而是倾力而来，志在必得。护山大阵虽强，但在两派联手并有备而来的情况下，恐难持久支撑。”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吴颜身上，仔细感知着她的气息，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慰：“不过，你比为师预想的进步更快。看来，剑兰洞天并未辜负期望。”
　　吴颜能感觉到师父的目光如同实质，洞察着她体内那已然蜕变的灵印之力。她没有隐瞒，直接道：“弟子已初步沟通碑灵，得授部分传承，对灵印之力略有掌控。”
　　“好！”唐菖蒲眼中精光一闪，“如此一来，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他抬手，那柄莹白玉尺悬浮而起，尺身光芒大盛，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光图——正是青燃山及其周边地域的立体缩影。只见代表护山大阵的青色光罩上，此刻已然出现了数十处不断闪烁的红色与灰色光斑，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青光。尤其是在几处关键的山脉节点，红灰光芒几乎连成一片，使得那片区域的青光变得极其稀薄。
　　“看这里，”唐菖蒲指向光图中位于青燃山主脉侧后方的一处不起眼的山谷，“此地名为‘潜龙渊’，乃是护山大阵一处相对薄弱的辅助能量节点，平日由地脉自行流转维持，不易察觉。但根据阵枢反馈，业火殿的人正在此地秘密布置一种极其阴毒的‘蚀脉腐灵阵’，一旦成功，不仅能从此处撕裂大阵缺口，更会污染地脉，使大阵修复困难。届时，红衣教主力便可长驱直入。”
　　他的手指又点向几处激战正酣的前线节点：“目前各峰力量都被正面战场所牵制，难以分兵前往潜龙渊。而且，对方在此地布置的必然是精锐，寻常弟子前去，无异于送死。”
　　凌清霄瞬间明白了唐菖蒲的意图，急声道：“师兄！让我去！我伤势已无大碍……”
　　“不。”唐菖蒲打断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吴颜，“颜儿，你去。”
　　“我？”吴颜一怔。她虽实力提升，但面对业火殿的精锐，还有那听起来就极为可怕的“蚀脉腐灵阵”，她并无十足把握。
　　“唯有你去，才最合适。”唐菖蒲沉声道，“第一，你初出关，气息未露，对方难以预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蚀脉腐灵阵的核心，在于扭曲和污染地脉。而你的剑兰灵印，天生便对地脉有着极强的亲和力与净化之能！传承中应有对应法门，或许能反制此阵，甚至借助地脉之力，重创敌人！”
　　吴颜脑海中瞬间闪过《地脉共鸣术》与《净世兰光诀》中的相关内容，确实有涉及地脉净化与守护的法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弟子明白了！潜龙渊在何处？我即刻出发！”
　　唐菖蒲袖袍一挥，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符和一枚剑形令箭飞到吴颜面前。“此乃‘潜踪符’，可助你隐匿行迹，避开寻常探查。这枚‘青燃令箭’，可在危急时刻发出信号，附近弟子会不惜代价前来接应。潜龙渊的位置与大致地形，已印入玉符。记住，你的任务是破坏蚀脉腐灵阵，阻止对方破阵，并非全歼敌军。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弟子领命！”吴颜接过玉符和令箭，毫不犹豫。
　　“我送你一程。”凌清霄忽然开口，不等唐菖蒲同意，便并指如剑，一道细微却稳定的青色剑光卷住吴颜，“从此处密道直接出去，可避开正面战场，节省时间。”
　　剑光裹挟下，吴颜只觉身形一轻，已被凌清霄带着冲向大殿一侧墙壁。墙壁上光华一闪，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通道，强烈的空间波动从中传来。
　　“小师叔，你的伤……”
　　“无妨，一点灵力损耗而已。”凌清霄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送入她耳中的传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万事小心。阵法诡异，莫要逞强。”
　　话音未落，吴颜已被送入通道之中。身后光门闭合，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强烈的空间拉扯感传来。
　　几个呼吸后，脚下一实，已然置身于一片茂密的古林之中。身后是陡峭的山壁，看不出任何通道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与灵气对撞后的焦糊味，远处天际，隐约可见各色法术光华闪烁，轰鸣声即便隔了这么远，也依旧沉闷可闻。
　　战争，就在不远处。
　　吴颜不敢怠慢，立刻激发“潜踪符”。一层如水波般的清凉气息覆盖全身，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气息也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她拿出那枚玉符，神识探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通往潜龙渊的清晰路径。
　　没有犹豫，她选定方向，身形如一道青烟，在林间急速穿梭。灵印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不仅让她身轻如燕，更让她对脚下的大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她能“听”到地脉灵力那沉稳而博大的流动，也能隐约察觉到，在某些方向，地脉的流动变得滞涩、污浊，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污染了。
　　那就是蚀脉腐灵阵的影响吗？
　　她加快速度，向着感知中地脉异常最为明显的方向——潜龙渊，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压抑感就越强。周围的林木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枯萎迹象，土地也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灰黑色。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型妖兽的尸体，死状凄惨，精血仿佛被抽干。
　　终于，穿过一片枯死的竹林，一个被浓重灰雾笼罩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口怪石嶙峋，隐约可见几名身着灰衣、气息阴冷的业火殿弟子在巡逻。山谷之内，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朽与腥甜的气息弥漫出来，更有一股强大的阵法能量波动，如同心脏般不断搏动。
　　就是这里了！
　　吴颜屏住呼吸，将潜踪符的效果催动到极致，借助地形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绕开了谷口的巡逻弟子，从一处陡峭的崖壁悄然滑入谷中。
　　谷内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山谷中央，地面被挖掘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底部并非泥土，而是裸露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岩石——那是地脉显化的节点！此刻，节点之上，刻画着一个与山村破屋中那个莲图相似，却大了十倍、复杂了百倍的巨大阵法。暗红色的灵血在阵法的沟壑中缓缓流淌，如同活动的血管。数十名业火殿弟子盘坐在阵法周围，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将自身的灰色死气不断注入阵法之中。
　　阵法核心处，悬浮着一朵由纯粹灰色能量构成的、含苞待放的红莲虚影！红莲之下，插着九面漆黑如墨的幡旗，幡旗上刻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出强烈的污染与侵蚀气息，正是这些幡旗，在不断抽取、污染着地脉节点中的灵力，并将污染后的能量注入上方的红莲虚影。
　　而那朵红莲虚影，每搏动一次，就膨胀一分，颜色也更深一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越发恐怖。显然，当这朵“蚀脉腐灵莲”完全绽放时，便是此地护山大阵节点被彻底污染、撕裂之时！
　　一名身着深灰色长袍、袍袖上绣着完整燃烧红莲图案的老者，手持一柄白骨法杖，立于阵法边缘，目光阴鸷地注视着阵法的运转。其气息渊深似海，竟是一位化神期巅峰的强者！想必就是业火殿的“灰烬使者”之一！
　　吴颜的心沉到了谷底。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不仅要破坏这明显已成气候的大阵，还要面对一位化神巅峰的强者以及数十名精锐弟子！
　　她隐匿在一块巨石之后，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传承中所有可能应对眼前局面的法门。《地脉共鸣术》可以尝试沟通、引导未被污染的地脉之力，《净世兰光诀》或许能净化那些污染，《虚空缚煞印》不知道能否干扰阵法运行……
　　硬拼绝对是下下之策。必须智取，必须一击击中要害！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九面不断污染地脉的漆黑幡旗，以及阵法核心那朵不断膨胀的灰色红莲上。
　　破坏幡旗，中断污染？还是直接攻击那朵红莲核心？
　　或者……能否利用灵印之力，反过来“借”用这被阵法汇聚起来的、尚未完全转化的庞大地脉能量？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潜龙渊内的暗流，已然汹涌澎湃。吴颜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灵台空明，唯有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点纯净而内敛的白色毫光。
　　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