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不是无情物》木易夭夭

14、劫后余波

　　地脉逆冲的余威仍在潜龙渊内回荡，焦黑的土地上萦绕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硝烟和一种奇异的、被净化后的清新气息混合的复杂味道。吴颜单膝跪在破碎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痛楚。她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灵印之力也因过度透支而变得晦暗不明，唯有那枚悬浮在她身前、光泽略显黯淡的剑兰玉佩，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与她血脉深处那点不灭的灵印本源遥相呼应。
　　她强撑着站起身，环顾这片被自己亲手“重塑”的山谷。曾经的险峻地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碗状凹陷的焦黑盆地。那名不可一世的灰烬使者连同他麾下的业火殿精锐，已在地脉的愤怒咆哮中化为乌有，连一丝残骸都未曾留下。蚀脉腐灵阵更是被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只留下地脉节点处那触目惊心的创伤，需要漫长岁月才能缓慢自愈。
　　成功了。她做到了师父嘱托的任务，甚至超额完成——不仅破坏了阵法，还葬送了一名敌方顶尖强者。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她能感觉到，潜龙渊的惊天爆炸虽然暂时震慑了外界的敌人，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此地的变故，变得更加尖锐，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此地能量紊乱，气息混乱，正是最危险的地方。业火殿和红衣教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派出更强者前来探查，甚至……直接发动总攻。
　　她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灵力，想要施展遁术，却引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差点再次吐血。伤势比她预想的还要重。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数道急促的破空之声。吴颜心中一凛，立刻强提精神，握紧玉佩，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来的并非敌人，而是数道熟悉的青色遁光。为首一人，正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的凌清霄！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精悍、身着核心弟子服饰的剑修，显然是被方才的动静惊动，或是接到了掌门命令，前来接应。
　　“小师叔！”吴颜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凌清霄御剑落地，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谷地，最后落在摇摇欲坠、嘴角染血的吴颜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与……复杂难明的情绪。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地经历了何等恐怖的能量爆发，更能想象出吴颜在此过程中承担了何等巨大的风险。
　　“还能走吗？”他声音依旧清冷，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
　　吴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灵力耗尽，经脉受损，遁术……怕是施展不了了。”
　　凌清霄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一股精纯温和的青燃剑气缓缓渡入她体内，帮助她暂时稳住翻腾的气血和受损的经脉。“我带你回去。此地能量紊乱，不宜久留，掌门师兄要立刻见你。”
　　他转向身后几名弟子：“你们留下，仔细搜查此地，确认有无漏网之鱼，并记录地脉损伤情况。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示警。”
　　“是！凌师叔！”几名弟子躬身领命，立刻分散开来，开始谨慎地探查。
　　凌清霄则不再耽搁，青色剑光再次卷起吴颜，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青燃主峰的方向疾驰而去。这一次，他的速度比来时更快，显然是心系宗门局势。
　　途中，吴颜能清晰地看到，外围战场的厮杀似乎因为潜龙渊的变故而暂时缓和，但气氛依旧紧张。各色遁光在空中交错巡视，护山大阵的光罩虽然黯淡了许多，裂痕也依稀可见，但依旧顽强地支撑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法术残留的焦糊气息。
　　“小师叔，外面的情况……”吴颜忍不住问道。
　　“你闹出的动静太大，把他们都吓住了。”凌清霄言简意赅，“业火殿损失一名灰烬使者，蚀脉腐灵阵被破，红衣教攻势也受挫。他们暂时后退，重新调整部署。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乐观的凝重。吴颜默然，她也明白，对方既然联手而来，绝不会因一次受挫就轻易退去。
　　很快，两人穿过层层禁制，再次回到了青燃大殿。
　　大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肃穆。唐菖蒲依旧站在玉阶前，但脸色比吴颜离去时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柄莹白玉尺悬浮在他身前，尺身上映射出的光图中，代表敌人攻势的红灰光点虽然暂时后退，却并未消散，反而在更远处重新汇聚，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几位留守的宿老和峰主也都在场，人人面色沉重。
　　见到凌清霄带着吴颜回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吴颜身上。那目光中，有关切，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种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的探究。
　　“师父。”吴颜在凌清霄的搀扶下，勉强行了一礼。
　　唐菖蒲一步踏前，来到吴颜面前，强大的神识毫不避讳地扫过她的身体，感知到她体内近乎干涸的灵力和受损的经脉，眉头紧紧皱起。他二话不说，翻手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药香的碧绿丹药，直接塞入吴颜口中。
　　“吞下，运功化开。这是‘九转还玉丹’，疗伤固本有奇效。”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散入四肢百骸，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快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补充着消耗的灵力。吴颜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下，引导药力运转。
　　唐菖蒲这才看向凌清霄：“潜龙渊情况如何？”
　　凌清霄将所见简要汇报，重点描述了地脉逆冲的恐怖景象和业火殿人马全军覆没的结果，至于吴颜如何做到这一点，他并未详述，但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听完汇报，大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几位宿老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以炼虚之境，引导地脉逆冲，反杀化神巅峰，破绝杀之阵……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剑兰灵印的威能，竟恐怖如斯？
　　“好！好！好！”一位脾气火爆的执法长老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满是激动，“杀得好！看那些魑魅魍魉还敢不敢小觑我青燃山！”
　　但唐菖蒲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他挥手打断了执法长老的话，目光依旧沉凝：“颜儿此举，确实解了燃眉之急，重创了敌军锐气。但也将她自己，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经此一役，业火殿和红衣教必将不惜一切代价，誓要擒获或毁灭她。而且……”
　　他顿了顿，指向玉尺光图：“你们看，对方虽然后退，但阵型并未散乱，反而隐隐形成了更大的包围圈。尤其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点出几个方向，“空间波动异常剧烈，恐怕……有更强大的存在，正在赶来，或者……正在准备降临。”
　　“掌门的意思是……？”丹霞峰主脸色发白。
　　“他们的首领，很可能要亲自出手了。”唐菖蒲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红衣教主，或者业火殿主……甚至，两者一同现身。”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红衣教主和业火殿主，那是与唐菖蒲同级别，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诡谲难缠的绝世强者！他们若亲自出手，凭借如今受损的护山大阵，青燃山还能支撑多久？
　　“师兄，是否……向其他仙门求援？”一位宿老迟疑道。
　　唐菖蒲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来不及了。而且，业火殿行事隐秘，红衣教势力庞大，他们既然敢联手围攻我青燃山，必然也做好了阻截援军的准备。此刻外界，恐怕已是天罗地网。”
　　绝望的气氛开始在大殿内蔓延。
　　就在这时，调息中的吴颜缓缓睁开了眼睛。九转还玉丹药效非凡，虽然无法让她瞬间痊愈，但已稳住了伤势，恢复了一部分灵力和精神。她听到了师父最后的分析，感受到了大殿内凝重的气氛。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唐菖蒲身上，眼神清澈而坚定：“师父，是因为我，才给宗门招来如此大祸吗？”
　　唐菖蒲看着她，摇了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兰芷遗族的使命，剑兰灵印的因果，早已注定。即便没有你，他们迟早也会找到其他借口，觊觎源初之煞的力量。青燃山守护此地千年，早已与这份责任捆绑在一起。你无需自责。”
　　他的话并非单纯的安慰，而是事实。但吴颜心中明白，她的存在，无疑是加速了这场风暴的来临。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吴颜问道。
　　唐菖蒲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固守待变，已非上策。对方首领若至，大阵必破。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或者，寻找契机。”
　　“契机？”凌清霄挑眉。
　　“颜儿。”唐菖蒲看向吴颜，目光深邃，“你沟通剑兰碑灵，所得传承中，关于‘永寂封界’，可知晓更多？尤其是……其入口，或者说，其与现世的连接点？”
　　吴颜心中一动，脑海中迅速闪过在剑兰洞天中接收到的海量信息。关于永寂封界，传承中确实有提及，但大多模糊不清，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遮掩。唯有一点比较清晰——封界并非完全隔绝，其力量会通过某些特殊的“节点”与现世产生微弱的交互，这些节点，通常也是封印相对薄弱，容易被内部煞气或外部力量影响的地方。
　　“传承中提到，封界存在与现世交互的‘薄弱点’，但具体位置……似乎被隐藏了。”吴颜如实相告，“不过，灵印之力对封界气息有着独特的感应。或许……在特定条件下，我能感知到这些节点的存在。”
　　唐菖蒲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我翻阅宗门古籍，结合历代先贤推测，一直怀疑，那源初之煞被封印的‘永寂封界’，其一处重要的交互节点，就在我青燃山范围之内！甚至……可能与剑兰洞天，或者说，与初代留下灵印的那位大能有关！”
　　这个消息，如同石破天惊，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永寂封界的节点，就在青燃山？!
　　“师兄，此言当真？！”执法长老骇然道。
　　“十有八九。”唐菖蒲沉声道，“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业火殿和红衣教如此执着于攻击我青燃山。他们不仅仅是为了颜儿和灵印，更是为了找到并打开那个节点，直接接触甚至释放源初之煞！”
　　他看向吴颜，语气急促：“颜儿，你仔细感应！借助灵印，感应青燃山的地脉，感应这方天地的法则，寻找那股……与你灵印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晦涩、充满禁锢与毁灭气息的波动！”
　　吴颜闻言，立刻闭上双眼，全力催动刚刚恢复些许的灵印之力。神识与灵印结合，如同水银泻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她不再局限于感知地脉，而是尝试去触摸那冥冥中存在的天地法则，去捕捉那可能存在的、属于永寂封界的独特“频率”。
　　起初，一片混沌。青燃山灵脉充沛，法则稳固，各种气息交织，难以分辨。
　　但她没有放弃，将心神彻底沉入那种玄妙的感应状态。剑兰玉佩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与她的灵印之力共鸣。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突然，吴颜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到了！
　　在青燃山浩瀚的灵脉与法则网络深处，一个极其隐晦、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点”被她的灵印之力触动了！那个“点”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既有剑兰灵印的纯净与守护之意，又蕴含着一种足以令万物归寂、星辰陨落的极致死寂与冰冷！它就像完美画布上的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纹，隐藏在青燃山护山大阵最核心的根基之处，与剑兰洞天的气息隐隐相连！
　　“找到了……”吴颜猛地睁开眼，脸色因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而更加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在……在主峰地底，护山大阵核心的侧下方！那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节点，气息……与灵印同源，却充满了寂灭之意！”
　　“果然！”唐菖蒲一拍手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果然在那里！历代掌门口口相传，却无法确定的‘寂灭之眼’！”
　　他猛地转身，看向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诸位！契机已现！与其坐等对方攻破山门，毁灭一切，不如我们主动开启‘寂灭之眼’，将战场……引入永寂封界边缘！”
　　“什么？！” “掌门三思！” “不可！那可是源初之煞！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几位宿老和峰主纷纷惊呼，就连凌清霄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师兄，太冒险了！”凌清霄急声道，“且不说我们能否控制住局面，光是开启节点，就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特定的方法，一个不慎，可能未伤敌，先自毁！”
　　“能量？我们有地脉逆冲后尚未完全平息的残余能量，有护山大阵积攒数千年的灵力！方法？”唐菖蒲目光灼灼地看向吴颜，“颜儿，传承中，可有开启或稳定此类节点的方法？”
　　吴颜脑海中信息飞转，很快，一段晦涩难懂，关于“引煞”、“固界”、“平衡”的秘法浮现出来。这秘法并非为了释放煞气，而是为了在必要时，借助封界边缘的法则力量对敌，或者进行某种危险的封印加固。
　　“有……有一种‘引煞固界诀’，可以短暂开启并稳定节点通道，但极其凶险，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和强大的心神掌控，否则极易被煞气反噬，或者……直接导致封界泄漏！”吴颜声音干涩地说道。这秘法，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纵火！
　　“就是它了！”唐菖蒲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能量由我和整个护山大阵来提供！掌控之事，颜儿，你的灵印是唯一的关键！唯有你的力量，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引导那泄露出来的煞气，使其为我所用，至少……不会立刻失控！”
　　他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永寂封界边缘，我们的力量会受到压制，但对方同样如此！而且，那里的环境对我们而言是绝地，对颜儿而言，却可能因其灵印而拥有一丝主场之利！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对方投鼠忌器！他们想要的是掌控源初之煞，而不是在无法掌控的情况下与之同归于尽！”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唐菖蒲的计划太过疯狂，太过冒险，但……在眼前这近乎绝境的形势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甚至是唯一能保全青燃山一丝血脉的方法。
　　“我同意。”凌清霄第一个表态，他看向吴颜，眼神复杂，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支持，“我相信颜儿能做到。”
　　“老夫也豁出去了！”执法长老须发皆张，“与其窝囊地被攻破山门，不如轰轰烈烈干他一场！就算死，也要拉着那些邪魔外道一起垫背！”
　　其他几位宿老和峰主对视一眼，最终也都沉重地点了点头。别无选择。
　　“好！”唐菖蒲精神一振，“即刻准备！清霄，你负责调度所有能调动的弟子，依托大阵剩余力量，在我们行动时，务必挡住对方的第一次疯狂反扑！诸位长老，随我前往主峰核心，调动大阵全部能量，准备强行开启‘寂灭之眼’！”
　　他看向吴颜，眼神中充满了托付与决然：“颜儿，恢复灵力，熟悉秘法。半个时辰后，主峰地底，一切……就靠你了！”
　　命令下达，整个青燃山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残存的弟子们在凌清霄的指挥下，奔赴各个防御节点，视死如归。唐菖蒲则带领几位核心长老，化作数道流光，射向主峰深处那掌控护山大阵的核心禁地。
　　吴颜独自留在大殿中，盘膝坐下，手握灵石，疯狂汲取着灵气，同时心神完全沉入那篇玄奥而危险的《引煞固界诀》中。她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也将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
　　压力如山，但她已无路可退。
　　就在青燃山紧锣密鼓地准备这惊天豪赌之时，山门之外，后退的业火殿与红衣教联军阵营中，两道无比恐怖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缓缓苏醒。
　　一道气息，炽烈、血腥、充满了疯狂的掠夺与毁灭欲，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红色。
　　另一道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焚尽万物的灰烬之意。
　　两道气息冲天而起，瞬间冲散了天空的云层，令日月无光，整个青燃山脉都在为之颤抖！
　　所有青燃山弟子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唐菖蒲在主峰禁地中猛地抬头，望向山外，脸色凝重到了极致。
　　“来了……红衣教主，业火殿主……他们果然一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冷静。
　　“启动大阵！所有能量，导入‘寂灭之眼’方位！颜儿……准备！”
　　与此同时，山门之外，一红一灰两道笼罩在无边气势中的身影，缓缓踏空而出，目光穿透虚空，冷漠地锁定了青燃主峰。
　　最终的对决，即将展开。而战场，却并非在众人预想的山门之外，而是在那隐藏于青燃山地底，连接着无尽寂灭与起源的……禁忌节点！
　　---
　　第十四章（续）
　　青燃主峰，地底深处。
　　这里并非寻常的山腹洞穴，而是一片被无数巨大、闪耀着复杂符文的晶石柱所支撑的广阔空间。空间的中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灵力构成的巨大漩涡，漩涡底部深入幽暗，看不清尽头。这便是青燃山护山大阵的核心枢纽，汇聚着方圆千里地脉与阵法积累数千年的磅礴能量。
　　此刻，唐菖蒲与几位宿老分别盘坐在漩涡周围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澎湃涌动，与下方的能量漩涡紧密相连。他们的脸色都极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在超负荷地引导着这恐怖的能量。
　　而在能量漩涡的正上方，虚空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微微扭曲的“点”。那个点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散发着与周围蓬勃灵力格格不入的冰冷、死寂气息。正是吴颜之前感应到的“寂灭之眼”——永寂封界与现世的交互节点！
　　吴颜悬浮在那个“点”的正前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她双手正在飞速结出一个个复杂玄奥的印诀，每一个印诀成型，都引动她体内的灵印之力，化作一道道纯净的白色流光，注入那个不稳定的“点”中。
　　《引煞固界诀》正在运转！
　　随着印诀和灵印之力的注入，那个原本微不可查的“点”开始缓缓扩大，如同一只逐渐睁开的、冰冷无情的眼睛。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从中弥漫开来，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锁链拖动与不详低语声。仅仅是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就让周围几位修为高深的宿老都感到心神摇曳，灵力运转滞涩。
　　“稳住！”唐菖蒲低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更加疯狂地将护山大阵的能量引导过来，化作一道道粗大的灵力光柱，轰入那正在扩大的“寂灭之眼”中，试图按照秘法所述，为其构建一个暂时的、稳定的通道框架。
　　“颜儿！就是现在！以灵印为引，沟通封界边缘法则，构筑平衡之域！”唐菖蒲的声音在吴颜脑海中炸响。
　　吴颜咬牙，将《引煞固界诀》最后几个印诀一气呵成！同时，她识海中观想那朵在封仙台出现的剑兰虚影，将全部的灵印本源之力，混合着对“平衡”与“净化”的领悟，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光柱，狠狠撞入了那已扩大到丈许方圆的幽暗通道入口！
　　“嗡——！”
　　通道剧烈震颤，内部那冰冷死寂的气息仿佛被激怒，又仿佛被吸引，变得更加狂暴！但与此同时，通道边缘，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由灵印之力勾勒出的白色符文，如同锁链般缠绕上去，勉强稳定着通道的结构，并在通道入口处，形成了一片直径约十丈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朦胧区域。
　　这区域，便是《引煞固界诀》形成的“平衡之域”！在此域内，永寂封界泄露的煞气会被一定程度中和、迟缓，而吴颜的灵印之力则能得到增幅。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然而，就在通道稳定下来的刹那——
　　“轰！！！”
　　整个青燃主峰，不，是整个青燃山脉，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撞击！护山大阵的光罩发出了刺耳的、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哀鸣，原本就存在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
　　山门之外，红衣教主与业火殿主，同时出手了！
　　“唐菖蒲！滚出来受死！”一个狂暴嗜血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天地。
　　“交出灵印，开启封界，饶你青燃山蝼蚁不死！”另一个冰冷彻骨、毫无情感的声音随之响起。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也透过山体，传到了地底核心空间。
　　“噗！”一位修为稍弱的宿老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灰败。
　　唐菖蒲也是身形一晃，嘴角溢血，但他眼神依旧狠厉，嘶吼道：“不要管外面！全力维持通道和平衡之域！颜儿，准备迎敌！他们一定会进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刻，一红一灰两道模糊的身影，竟无视空间距离，直接穿透了濒临破碎的护山大阵，出现在了主峰地底这片核心空间之中！
　　左边的身影，笼罩在滔天血光之中，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一双燃烧着疯狂与贪婪的赤红眼眸。他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仿佛是由无数生灵的哀嚎与绝望凝聚而成。正是红衣教主！
　　右边的身影，则是一袭毫无装饰的深灰长袍，面容普通，却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漠然。他的瞳孔是纯粹的灰色，目光所及，仿佛连光线都要被湮灭。业火殿主！
　　两位绝世魔头降临，目光瞬间就掠过了严阵以待的唐菖蒲等人，死死地锁定在了悬浮于“寂灭之眼”通道前的吴颜，以及她身后那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气息的幽暗通道上。
　　“剑兰灵印……永寂封界……”红衣教主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终于……终于找到了！”
　　业火殿主灰色的瞳孔中则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强行开启节点？唐菖蒲，你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也省去了我们不少功夫。”
　　“此地，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唐菖蒲怒喝一声，与几位宿老同时爆发，青燃山秘传的顶级神通化作漫天青光，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两位魔头席卷而去！他知道，必须为吴颜争取时间，让她初步适应并掌控这“平衡之域”！
　　“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红衣教主狞笑，随意一挥手，一道血海虚影凭空出现，轻易便将那漫天青光吞噬、消融。
　　业火殿主更是连手都未动，只是目光一扫，那几位宿老施展出的法术便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迅速瓦解、湮灭！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然而，唐菖蒲等人的攻击，本就是为了拖延！就在两位魔头被稍稍阻隔的瞬间——
　　吴颜动了！
　　她站在那十丈方圆的“平衡之域”中央，剑兰玉佩悬浮在头顶，洒下道道纯净白光。她双手张开，灵印之力全力运转，与脚下这方临时构筑的域境融为一体。
　　“封界之地，邪祟止步！”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威严。随着她的声音，那“平衡之域”的白光骤然炽盛，域境之内，那从通道中不断泄露出来的冰冷死寂的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引导，不再是无序扩散，而是化作一道道灰色的气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环绕在吴颜周围，却对她秋毫无犯，反而对外来的红衣教主和业火殿主，流露出强烈的排斥与敌意！
　　与此同时，吴颜感觉到，在这片城域中，她的灵印之力变得异常活跃和强大，仿佛与那通道深处的永寂封界产生了某种共鸣。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封界边缘那浩瀚、冰冷、充满禁锢的法则之力！
　　红衣教主和业火殿主显然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有意思……灵印竟能在此地借到封界之势？”业火殿主灰色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兴趣，“看来，更不能留你了。”
　　红衣教主更是直接，咆哮一声，化作一道血影，无视那缭绕的灰色煞气，直接冲向吴颜，一只巨大的、由纯粹血煞之力凝聚的鬼爪，撕裂空气，抓向她的头颅！
　　“你的灵血，本座收下了！”
　　面对这足以轻易捏碎化神修士的恐怖一击，吴颜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她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抓来的血色鬼爪，轻轻一指点出。
　　指尖之上，并非净世兰光，而是凝聚了此地独特煞气与灵印平衡之力的一缕……灰白之气！
　　“嗤！”
　　那缕看似微弱的灰白之气，与庞大的血色鬼爪碰撞，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血色鬼爪如同遇到了克星，前端迅速变得灰暗、僵硬，然后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寸寸碎裂、湮灭！那湮灭的趋势甚至沿着能量连接，反向朝着红衣教主蔓延而去！
　　红衣教主脸色一变，猛地震散那缕反噬之力，血影暴退数步，看向吴颜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惊疑不定。
　　“她竟能驾驭此地的寂灭煞气？！”业火殿主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们终于意识到，在这个被强行开启的“寂灭之眼”前，在这个由剑兰灵印构筑的“平衡之域”中，这个修为远低于他们的女修，借助地利与灵印的诡异性，已经拥有了威胁到他们的能力！
　　唐菖蒲等人见状，精神大振！
　　“好！颜儿，缠住他们！”唐菖蒲大吼，与几位宿老再次奋不顾身地扑上，不顾伤势，疯狂攻击，虽然无法对两位魔头造成致命伤害，却极大地牵制了他们的精力。
　　战场，在这诡异的地底空间，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吴颜以“平衡之域”为依托，不断引导、操控着泄露的寂灭煞气，混合自身的灵印之力，化作一道道灰白箭矢、锁链、壁垒，与红衣教主和业火殿主周旋。她的手法从一开始的生涩，迅速变得娴熟，对《引煞固界诀》和灵印的运用也越发精妙。
　　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属于这光与暗、生与死的交界之地。
　　红衣教主暴怒连连，血海神通不断冲击，却屡屡被那诡异的灰白之气和吴颜借助地利施展的灵印法术化解、抵消。业火殿主则更为冷静，他不再急于强攻，而是不断游走，灰色的眼眸中符文闪烁，似乎在分析着“平衡之域”的构成和吴颜的力量运行方式，寻找着破绽。
　　战斗余波不断冲击着四周的晶石柱和能量漩涡，整个地底空间摇摇欲坠。维持通道和平衡之域，对吴颜和唐菖蒲等人都是巨大的负担。
　　吴颜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消耗，灵印之力也开始变得不稳。通道另一头，那冰冷死寂的意志似乎也因为持续的干扰而变得愈发躁动，维持通道的白色符文锁链开始出现裂痕。
　　“不能再拖下去了！”吴颜心中焦急。她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或者……给予对方重创！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看向那幽暗的、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通道。
　　如果将更多的敌人……拉入通道另一头，那真正的永寂封界边缘呢？
　　在那里，灵印的权能是否会更大？而失去了现世依托的敌人，是否会受到更大的压制？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开始暗中调整“平衡之域”的力量分布，同时，将更多的灵印之力，如同诱饵般，探向那幽暗的通道深处……
　　她在进行一场更加危险的赌博。
　　赌的是她对灵印的掌控，赌的是她对永寂封界那一丝微妙的感应，赌的是……那两位绝世魔头对源初之煞的贪婪！
　　业火殿主最先察觉到了吴颜力量的细微变化和通道深处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封界气息。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渴望。
　　“通道另一头……源初之煞的本源……”他喃喃自语，灰色的瞳孔中，燃烧起了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红衣教主也感应到了，他发出贪婪的咆哮：“打破这龟壳！进去！吞噬那本源煞力！”
　　两位魔头，不约而同地，加强了对“平衡之域”和吴颜的攻击，目标直指她身后的通道入口！
　　时机到了！
　　吴颜眼中厉色一闪，在硬接了红衣教主一记血煞轰击，喷血倒退的同时，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拉！
　　“平衡之域·开！”
　　那十丈方圆的白色域境，骤然向内收缩，然后猛地爆炸开来！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空间的扭曲与吸引之力！
　　强大的吸力作用在了冲在最前面的红衣教主和业火殿主身上！同时，吴颜以灵印之力，短暂地彻底放开了对通道入口的束缚！
　　“不好！” “小辈尔敢！”
　　两位魔头脸色剧变，想要挣脱，但那爆炸的域境产生的空间扭曲之力极其诡异，混合着通道深处传来的、对他们充满诱惑又充满危险的封界吸力，竟让他们身形一滞！
　　就这一滞的瞬间——
　　“进去吧！”
　　吴颜用尽最后力气，催动灵印，一道璀璨的白色光柱狠狠撞在两位魔头身上，配合着那强大的吸力，将他们两人，连同她自己因反震之力而失控的身影，一起……推入了那幽暗冰冷、深不见底的“寂灭之眼”通道之中！
　　“颜儿！！” 唐菖蒲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通道关闭前最后爆发的恐怖煞气逼退。
　　幽暗的通道入口在吞噬了三道身影后，剧烈扭曲了几下，随即在那庞大的护山大阵能量支撑下，缓缓收缩、闭合，最终再次化为那个微不可查的“点”，隐匿于虚空之中。
　　地底核心空间，只剩下一片狼藉，以及唐菖蒲等人绝望的呼喊。
　　战场，从青燃山地底，转移到了那传说中封印着灭世之煞的——永寂封界边缘！
　　最终的命运，将在那光与暗的尽头，被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