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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种瓜得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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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天才。
每天睁开眼睛,我都咧开笑容提醒自己。这是我来到昌国的第七天,住在上林署令殷尚友家。
七天前,复活阿狐后,天旋地转时空跳转,我被送到晟朝灭亡小国林立的时代,昌国是其中最小的国家,王城还没县城大,国君约等于村长。
初初现身,殷尚友吓得一脚滑进茅坑,被我一把拽回。
彼时我为修成复生术充满成就感,行动坐卧端起神仙架子,恨不能搞把拂尘那么一甩。凡人,说吧,求你趣媎帮什么忙?杀人放火还是篡位分尸?
殷尚友第一个心愿是让我高抬贵足不要继续踩她的脚。第二个心愿是闺女快到家该做饭了。我直觉她不相信我的身份,从各个方面都可以找到证据,比如跟闺女介绍我时压低声音说“脑袋有问题”。
不过母子俩还是很热情地款待我,当我是异国旅人,问我来昌国探亲还是访友。她们家的菜是我吃过最好的,不愧是种植世家。她们告诉我,昌国天下数一数二弱小,好死不死夹在靖、梁两尊大神正中间,两头称臣求一夕安寝。
靖国皇帝号称普天之下最完美男人,风流潇洒文治武功,五姓七望争先依附,一心吞并四海;梁国皇权式微权臣窃国,听说那怀仁侯把皇帝囚禁内宫,左右建言立子为后,但皇帝眉目丑陋形容猥琐,怀仁侯不肯辱没爱子,这才作罢。
相比之下,昌国村长啊不国君的存在感淡薄到有时看其长大的大臣们都会忘记叫啥名。幼时也是个活泼伶俐的好孩子,某夜走水生生毁容了。
从那以后心理就受了刺激,关进寝宫再不肯出来,最烦左右提起大婚选妃生孩子、朝会设宴之类需要与人接触的事,靖、梁使臣前来这种不得不露面的场合就戴面具。
殷尚友叹了口气,往嘴里夹了一筷子菜:“王上这样,谁能不发愁呢?前段时间他说马上就要亡国了,不用再种了,上林署裁撤了吧。不说我们这一大群人怎么糊口,就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难道眼睁睁看着荒废?唉!所以我就想——”
“干死他,明白了。”我砸下筷子,起身活动筋骨,“你们守城东,我负责城西,放火烧山,让你登基,来,三二一上车——”
“不不不——”母子俩脑袋摇成拨浪鼓,“这话可不敢说啊!我们没有谋逆之心啊!”“懂,清君侧为民造福嘛。媎也是道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是不是——”“不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花了点时间才适应“无人杀人放火分尸篡位”这一事实,感叹阿狐把我的接受阈值拉得太夸张。全国屁大点地方,遛个弯就能造反成功,居然只想保住上林署。
国君幼时跟着母父到上林署花圃看殷尚友种花,追着小蝴蝶跑,拿着花笑眯眯送给她,奶声奶气叫“殷姑姑”,这一幕始终留在她心中。不管过去多少年,他还是那个善良可爱待人礼貌的孩子。
她告诉我,朝中旧臣之所以没有各自远走,或致仕或投靠靖、梁,无一不是怀念那个爱说爱笑、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的好孩子。
就算如今,动不动就对大臣们发脾气、撵人出去,膳食从寝宫端出来碗碟也没剩下一粒米,因为先王后教过他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悫德魔君把我扔这儿干嘛?
得知我对种田一无所知,搞不懂什么时候种什么菜、怎么培花育果,殷尚友笑着向我介绍女儿自闲,说绝非自吹自擂,放眼天下没人比其更称得上种植专家。
殷自闲二十来岁,中等个头身量瘦削,脸同样晒得黝黑,但不似阿狐般五官粗犷扑面而来刀兵气,瞧着恬静老实,说话不急不躁,倒有一股与世无争的风度。
次日我随她来到园圃,她将一捧泥土放在我掌心,叫我感受一下。
我像开学第一日第一堂课莫名激动又不知所措听不懂师傅话的童生,不知把教材翻到第几页,最怕听见“第一章不讲了自己回去看。第二章,你们应该都预习了,回去把习题做了。现在翻到第三章。”我真的想问到底要感受什么,但没好意思开口,怕挨训。
她似乎察觉我的窘迫疑惑,温柔一笑:“万物生长自有其理,这土看似寻常,却是我们最忠实的伙伴。想搞懂 ‘农’之一字,就要从认识脚下土地开始。跟与人交往一样,第一步要学会读懂大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