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米生活记事》觅程

73、二十三、李成林说：我这一辈子，苦哇！

　　胡思乱想间，交警队到了。李成林在门口踟蹰着，没有进去。
　　小米疑惑了，问：“不进去？”
　　李成林绞着自己的手，不安的说：“我，我这辈子，都还没进过警局。”
　　小米懂了，这是害怕啊。这李成林，他是个杀人凶手啊。
　　“你怕警察叔叔抓你？可这里是交警队，不是刑警队，他们还没那么快查到是你杀了吴红伟。大叔，做亏心事的感觉不好受吧？”小米心情郁郁的说。
　　“唉…”李成林叹息着，不吭声。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干啥要杀吴红伟？你要工钱，他不给你，你可以再去要啊，吴红伟还能真不给你？要是他真不给你，我可以去吓唬他，怎么都到不了杀人的地步吧？”小米一气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听了小米这话，李成林有些恼羞成怒，梗着脖子说：“他凭啥不给我钱？那是我的工钱。我拿回自己的工钱，还要低三下四的一次次去求他，凭啥？”
　　“婵娟眼看着要不中了，我不能不救她。可我也不能让我儿子替我还债啊，我不能毁了他的一辈子。”
　　“既然吴红伟不叫我好活，我也不叫他好活，大不了我给他抵命。反正，我也啥都没有了…”
　　小米没想到，李成林是这么想的。
　　也是，站在李成林的角度，干活给工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可吴红伟以投资房产为名，就是不给他。这样一来，他老婆注定了会死，他会继续背负债务，他儿子以后说不得也要替他还债。这样想想，人生无望啊。
　　可是…
　　“吴红伟就该死吗？”小米直直盯着李成林的眼睛问。
　　李成林躲闪着目光，不敢看她。
　　“你也知道自己是错的，是吧？”小米肯定的问。
　　李成林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得出来，只是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你急着来交警队，是盯着货车司机的那笔赔偿款吧？”小米问。
　　“嗯。有了这笔钱，婵娟就有钱治病了。就算治不好，家里也能好过点。”李成林眼睛发亮的说。
　　小米心里涩涩的，很不是滋味。人，到底要到了什么地步，才能甘愿用自己的命来换钱呢？
　　“大叔，你后不后悔？”小米艰难的问。
　　“后悔的。红伟死的冤枉。”李成林慢吞吞的说。
　　“不是，我是想问，你被车撞死了，你家里人可以得到一大笔赔款，他们能活的好一些，而你却死了，你都没有一点的不甘愿吗？”小米解释道。
　　“唔…”李成林沉默了半晌，苦笑着说：“那我还能咋办嘛。能用我这条命让老婆孩子活的好一点，我还有啥可说的？”
　　小米眼眶一热，说不出话来了。李成林是个坏人吗？是，可也不全是。
　　人呐，咋就这么复杂呢？
　　天色大亮的时候，交警再次派出一队警力去勘察了现场，另外一些人则从监控视频中找到了肇事车辆。他们根据车辆登记信息，很快联系到了车主。
　　车主说，昨晚开车的是他雇的俩司机，一个姓王，一个姓覃。今早王师傅跟他说，小覃想要结账走人，他同意了。至于说是谁肇事了，他是真的不知道。
　　交警要车主提供两名司机的联系方式，并嘱咐说，尽量劝说他们自首，车主一口答应了。之后，交警开始给这两人打电话。
　　小米正看这里忙活的热火朝天，不防听到有人说要去李成林家里走访了解情况，顺便，请他的家人去认尸。
　　李成林僵住了，默默的找了个地方蹲下，不敢再往那几个人那儿看一眼。
　　小米不知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对李成林来说，这个场景似乎有些残忍。
　　很快，李成林的大哥和女儿去认了尸体，确认了李成林的死亡。肇事司机小覃也主动到交警队自首了，详细讲述了事发经过。
　　之后，小覃被以交通肇事罪提起了公诉。法院判处了他3年有期徒刑，缓刑3年。
　　同时，法院判决保险公司赔偿李成林家属死亡赔偿金、精神抚慰金、老母亲的赡养费、儿女的抚养费等，共计五十四万八千余元。
　　李成林被撞死的案件到此结束了，小米跟着李成林去省医院看了他的妻子刘婵娟。
　　此时，刘婵娟已经病的更重了，她的妈妈在照顾她。
　　可是…
　　“婵娟啊，你得为孩子想啊。家里啥情况，你心里也有数，是不是？”这是李成林的大哥说的。
　　“反正你也治不好了，咱回咱县医院吧，能活多久都看命，是吧？”这是李成林的母亲说的。
　　“姐，你别难受，姐夫拖累了你一辈子，临了也算是为家里做了贡献了。你放心，谁敢不给你治病，我饶不了他。就是吧，这省城医院也太远了些，咱回咱县医院吧，啊？”这是刘婵娟的弟弟说的。
　　“娟儿，妈舍不得你呀。你别听他们瞎咧咧，咱该治病就治，啊？不过，你也得为我可怜的外孙想想不是？他们已经没了爸，再没了妈，再没点钱，你说他们该咋活呀？”这是刘婵娟的妈妈说的。
　　最后，刘婵娟哭着放弃了挣扎，同意转回了县医院。
　　小米看的心里一片冰凉。
　　是，刘婵娟的病是治不好了，可让她在省医院好过一点怎么了？这钱可是她老公李成林的买命钱啊。
　　不论是李成林这边的亲人，还是刘婵娟这边的亲人，他们都说让刘婵娟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可，真实原因真的是这样吗？
　　在刘婵娟转院到玉林县医院没多久，吴红伟的父母、弟弟、妻子一起去看了她。
　　吴红伟的妈妈哭着问：“成林杀了俺儿红伟，你知不知道？”
　　刘婵娟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艰难的说：“我不知道。”
　　旁边吴红伟的弟弟、妻子举着手机录像，继续问：“你说说，我家对你们咋样？你生病了，红伟开车带你们跑前跑后；你们没钱，红伟私下里接济了你们多少？”
　　吴红伟的妈妈忍不住插嘴道：“俺儿管你们吃、管你们穿，俺们老两口对你家的俩小孩比对俺们亲生的孙子还好，你说说，他（李成林）咋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刘婵娟的眼泪滚滚而下，身体的虚弱让她哭都没力气哭出声。她羞愧的说：“对不起。成林一定不是故意的。”
　　小米看着这幅场景，忍不住对李成林嘲讽道：“你倒是一死了之了，后果却要阿婶替你承担。你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李成林不理她，只是瞪着红红的眼睛恨恨说：“他们这是要干啥？婵娟都这样了，他们这是要逼死她不成？”
　　那边，吴红伟的弟弟拿出一张纸，对刘婵娟说：“这是一份补偿协议，你要还有点良心，就签了吧。”
　　刘婵娟还没来得及问这是啥意思，她的弟弟和妈妈就开始往外赶人了。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在争吵声、谩骂声中，刘婵娟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李成林在旁急的不行，他大声喊着：医生！护士!可是没有人能听得到。
　　小米也急啊，她努力尝试着抓住个人或是制造点动静出来，很可惜，她失败了。
　　刘婵娟的家人只顾着跟吴红伟的家人争吵，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等他们赶走吴红伟的家人，一脸胜利之姿回来时，刘婵娟已经没有意识了。最终，也没能抢救过来。
　　李成林跪在刘婵娟的尸体边放声大哭，不住的说对不起。小米看的不忍，想劝劝他，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刘婵娟的妈妈哭的险些晕过去，刘婵娟的弟弟大声嚷着吴红伟的家人逼死了人，要找他们算账。
　　当天，他们带走了刘婵娟的尸体。之后，刘、李两家人匆匆给她办了葬礼，跟李成林合葬了。
　　刘婵娟的弟弟要求分割李成林的死亡赔偿款。他说作为舅舅，一定要替自家姐姐照顾好两个孩子，替他们看管好应得的钱。
　　李成林的妈妈当然不同意，她说：“这是俺儿子的买命钱，凭啥要外人保管？俺自己的孙子、孙女，俺自己不会照顾？要你个外人来插手？”
　　李成林的大哥说：“按照法律规定，成林的这笔赔偿款应该是我妈和我侄子、侄女来分。可俩孩子还没成年，这钱应该让我妈来保管。”
　　两家人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不防吴红伟的家属将他们给告了。瞬间，刘、李两家人组成了利益联盟，共同对抗吴家人。
　　吴家人说，李成林杀了吴红伟，虽然他人死了，法律不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可民事赔偿责任却是少不了的。因此，他们要求李家人赔偿30万元。
　　李成林的家人当然不愿意，他们说不相信李成林会杀人，李成林根本没有杀人的理由；而且家里没钱，赔不了。
　　吴家人说，警察已经认定李成林是杀人凶手了，这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李家人说没钱，那不还有李成林的死亡赔偿金五十多万呢嘛。
　　李成林家人经过一番商量，同意拿出十万元。不过，他们强调说，这不是赔偿款，这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补偿。
　　吴家人当然不会同意。甚至，他们很恼火。
　　吴红伟的妻子说：“李成林杀了我老公，他们赔偿不是应该的吗？他们说什么出于人道主义的补偿，这不就是否认李成林是杀人凶手吗？我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也得让他们给个说法吧？”
　　于是，双方都请了律师，积极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