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心动》绿饮

3、第3章

　　3分钟后，许愿端庄地出现在直播间，摄像头巧妙地只捕捉到她下颌以下的部分，露出她线条优美的脖颈、长发和衣裙。

　　她声音温柔淡定地向大家打招呼，言语间娓娓道来，温婉的模样与方才疯狂敛食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另一个是流亡在人间的难民乞丐。

　　“昨晚大家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人被窗外调皮的风声吵醒，还是伴着细雨声睡了个好觉呢？可以在评论区轻轻告诉我哦。”

　　许愿动作稍作停顿，她注意到榜一大哥上线了，她眼角闪过欣喜，说话的声音放地更缓更温柔。

　　看着屏幕中的人，孟陈真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他将手机放在餐桌上本就放着的卡通支架上，举起手中的红酒细品了起来。

　　“最近换季，我知道很多朋友可能会觉得心神浮躁，难以安眠。没有关系，让我们先把白天的忙碌和思绪暂时放在一旁。今晚，我想和大家分享一段我今早在清晨的山涧采集到的声音。”

　　“那里很安静，只有溪水漫过青石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偶尔有一两声早起的鸟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清澈……让我们一起来听听看，好不好？”

　　……

　　3个小时过去了，许愿在直播间里分享了许多近期精心模拟和采集的声音样本，只不过因为孟陈真就在一墙之外的家中，她总是忍不住分神，目光频频瞥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第一次，她觉得长达三小时的助眠直播如此难熬。

　　终于，她用一贯温柔似水的声线向听众道了晚安，切断了直播。几乎是瞬间，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立刻从助眠师模式中抽离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工作间的门，视线急切地在客厅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餐桌和厨房已被收拾地整整齐齐，视线飘向阳台，阳台上挂着的是次卧的床单和被罩，于子润的黑T和背心不见了。

　　就在她看着那套床单被罩出神时，浴室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淅淅沥沥的花洒水声。

　　许愿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循着声音，有些恍惚地走了过去。

　　浴室的雾化玻璃门透出里面温暖的灯光，一个身形挺拔、轮廓模糊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水汽氤氲的磨砂玻璃之后。水流声持续不断，伴随着隐约的、身体动作带来的细微声响。

　　许愿站在门外，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听着那清晰的水声，心跳又开始不按节奏跳动。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彼此单身，共处一室，许愿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水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她胸腔里的鼓噪。她看见那身影动了，正朝着门的方向而来。

　　她慌乱地转身快步走到沙发处假装找东西。

　　门打开，孟陈真只围着一条浴巾，带着温热潮湿的水汽走了出来，他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耷拉着，不时有水珠顺着锋利的颌线滚落，滑过线条分明的锁骨、八块薄肌和完美的人鱼线。

　　许愿转过身，四目相对，许愿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上半身。

　　记忆中的单薄少年已完全长成大人模样……

　　她的耳根瞬间也烧得滚烫，她觉得面前的空气氧气含量明显不足，她视线像受惊的蝴蝶般慌乱地从他身上弹开，无处安放，最终只能死死地盯着阳台某一道缝隙，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你终于下播了？”孟陈真一边用毛巾随意地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极其自然地向次卧走去，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在阳台，他主动解释道：“次卧的床单被褥我换洗了，晾出去了。”

　　“哦……好，好的。”许愿的声音很轻，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看着许愿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羞涩模样，正低头擦着发的孟陈真，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再也难以压制，清晰地向上扬起。

　　孟陈真再出现时，已穿上了衣服。

　　在许愿直播时，他下楼去车后备箱把自己的一部分行李取了上来。

　　许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研究着孟陈真今日送给她的珍贵设备。

　　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带着刚沐浴过的清新水汽和温热体温，孟陈真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那股好闻的、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他自身独特的气息，瞬间如同热浪般将许愿包裹，让她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

　　“怎么样，还顺手吗？”他侧过身，距离拉近，那股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许愿感觉大脑供氧似乎又不足了，她像个人机般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想添置或者升级的设备，随时告诉我。我帮你‘搜罗搜罗’，保证都是最好的。”许愿依旧像个人机一样继续点头。

　　几秒过后，许愿的理智才慢慢回笼，消化了他刚刚说话的内容。她缓缓转过脑袋，眼神里盛满了大大的迷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孟陈真。

　　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孟陈真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孟陈真，你不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他失笑，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就算我俩再怎么多年没见了，你对我绅士礼貌，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处处跟我作对吗？”

　　“你不是已经说出原因了？多年不见，我肯定早已长大，不可能再像上学时那般跟你斤斤计较。”顿了顿，孟陈真蹲在了许愿的跟前，查看起她的伤口。

　　“我俩从幼儿园一直同班到高中，这份情谊好像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了吧，以前是我不懂事，没有一点做哥哥的样子，经常让你生气，以后不会了。”

　　说着他轻轻举起许愿的右脚，“好像还有些肿？我给你冰敷一下吧。”

　　许愿看着他离得很近的脸庞，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心跳地如同击鼓一般，害怕被孟陈真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她快速抽离了自己的脚。

　　“不用了，已经好很多了。”

　　说着她站起身，继续道：“对了，你把床单被褥洗了，还没换上新的吧，我去给你找一套。”

　　说着，许愿走到次卧的门口，一眼就看到次卧床上正铺着她的备用床单被褥，颜色粉粉嫩嫩，上面还有她很喜欢的卡通人物。

　　“那个，我在你房间衣柜里找了找，找到后就自己换上了。”孟陈真走近说道。

　　想到这一套是自己经常换洗用的床上用品，许愿脸颊微红，“你一个男士，睡这个不合适吧，我还有套灰色的，我去给你拿。”

　　孟陈真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用，我最近的幸运色是粉色，星座占卜多用粉色会招桃花的，你可不能破坏我的桃花运。”

　　闻言，许愿翻了个白眼，“戚~少臭美了，谁会看上你，你脾气那么差。”

　　“那可不一定呢，也许就有人喜欢我这一款呢。”想到什么，孟陈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漫不经心道：“对了，你那个榜一大佬今晚给你打赏了没？”

　　提到这个，许愿虽有些失落，但是淡然道：“他今晚虽然上线了，但是没有给我打赏。”

　　孟陈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于心的得意，表面上却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哦？希望不是那位大佬觉得在你这里得不到足够的重视，生气了，才故意冷落你的吧？”

　　“他从来不在评论区说话，也不给我私信，我想重视也重视不起来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今晚有另外一个新人给我打赏了，打赏得更夸张，他居然给我打赏4个城堡。”

　　闻言，孟陈真眼中闪过惊讶，出声道：“男的，女的？出手这么大方？”

　　“我点进他主页，是个男的。”

　　孟陈真嘴角那点残余的笑意消失，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听起来有点冷飕飕的：“不错嘛，许愿，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我看你还辛苦竞标什么APP项目干嘛？专心直播，多遇上几个这样的‘大哥’，几场下来一个月就不愁吃喝了。”

　　许愿终于听出他话里浓重的酸味和嘲讽，立刻皱起了眉，扭头瞪他：“孟陈真，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有人欣赏我的内容给我打赏，这不是好事吗？你这是什么态度，就见不得我好？”

　　孟陈真被她这直白的质问噎得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那些带着酸味和别扭的话确实站不住脚。他下意识避开了许愿灼灼的、带着不满和探究的目光，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几秒后，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后颈，试图找回场子，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的，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味：“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这种突如其来不知底细的‘大方’冲昏头脑，万一对方别有用心呢？你一个女孩子，多点警惕性总没错。”

　　“他们就只是单纯的打赏，又没有给我私信什么的，怎么来骗我？”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话不要说得太早。”

　　“呵呵，谢谢你的好意，我还不会蠢到会让被人骗。时间不早了，今天辛苦你了，累了一天了，快早点休息吧。”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我……”孟陈真的唇瓣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最终都湮灭在喉咙里。他看着她关上的房门，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挫败。

　　——

　　第二日上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客厅。

　　孟陈真很早就醒了，但他不敢在客厅制造太大动静，怕吵醒许愿。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在她的工作间里参观那些五花八门、看起来很有趣的声音采集和制造工具，消磨时间。

　　等到9点，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前往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花了40分钟，孟陈真做了葱花芝麻油饼、虾仁蛋饼、烤芝士条、紫薯米糊、并把草莓、芒果、猕猴桃等切成好看的形状，精心地摆出了一个果盘，上面用酸奶点缀了花纹。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满意地一一将它们端到餐桌上。

　　然后，他坐在餐桌前，侧耳倾听着许愿卧室里的动静，期待着她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他看了一眼手表，快十点了，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面似乎依然没有任何要起床的迹象。

　　孟陈真的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还是这么能睡。

　　“砰砰砰——”房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许愿——许愿——起了吗？我来接你了！”

　　孟陈真蹙眉，他起身走向玄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打开了门。

　　门开后，门内外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你是？”于子润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家居服、气质却不容忽视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是许愿的发小，”孟陈真语气平淡，目光却带着审视，“请问你是？”虽然他认出这就是许愿家中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但他还是想亲口确认他和许愿的关系。

　　“我是她的好朋友，于子润。”于子润笑着自我介绍，神态自若地就要往里走，“今天来接她帮我救个急。”

　　孟陈真侧身让他进来，眉头依旧微蹙：“救急？救什么急？”

　　“唉，父母催婚催得紧，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于子润大大咧咧地说道，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就拜托许愿假装一下我的女朋友，今天中午和他们吃顿饭应付一下。”

　　“？”孟陈真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外星语言，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许愿，许愿。”见于愿还没起床，于子润很自然地就朝着她的卧室方向走去。

　　“她还在睡觉，你要不坐一会等一下。”

　　“不行啊兄弟，”于子润脚步没停，“我妹妹还嘱咐我带着许愿去商场买身行头呢，再不出发就赶不上约定的饭点了。许愿——许愿——快起床啦！”他站在许愿门口提高了音量。

　　孟陈真打量着他的背影，长到下巴的黑色头发，花里胡哨的T恤，宽大到有些夸张的牛仔裤，还有根随着他动作晃来晃去的金属链子。

　　这造型……真是他欣赏不来的风格。

　　许愿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打开了门，“老于，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姐姐，看看几点了！”于子润指着并不存在的手表，“快换衣服随便吃两口，我们得出发了，小棠还让我务必给你买身特别淑女的衣服呢！”

　　“买什么衣服？不用破费，我自己有很淑女的衣服。”许愿知道这是闺蜜小棠觉得麻烦她了，想补偿。

　　“可是小棠特意交代了……”

　　“没事，我等下跟她说。”许愿打断他，把他往客厅推，“你先去沙发坐会儿，等我一下。”

　　被推到沙发处的于子润，顺势双手搭在许愿的肩上，用一种“哥俩好”的语气说道：“许愿，为了演戏逼真，今天饭桌上我可能会有些‘动手动脚’的亲密举动，比如搂个肩，亲个脸之类的。大家都是兄弟，纯属剧情需要，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许愿还没来得及回答，孟陈真已经一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滑动着屏幕，对着许愿说道：

　　“忘记通知你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商场上的冷峻，“关于你之前演示的那个核心采集设备的接口，技术团队反馈有紧急的兼容性问题，必须在今天之内和你同步解决方案。合同补充条款第21条明确规定了，在项目关键期，乙方需优先保障甲方的技术协调需求。我看就定今天中午吧，我请你边吃边聊，正好开会。”

　　许愿一脸懵，“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经理没跟我说啊！”

　　“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孟陈真面不改色，语气不容置疑，“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也不晚。”

　　“能……能改天吗？我已经先答应帮我朋友这个忙了。”

　　“不行。”孟陈真拒绝得干脆利落，声音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规定就是规定。既然你已经签署了合同，就代表了承诺和优先级。当然，如果你坚持要违约去处理私事，也可以选择解除合同。”

　　那种熟悉的、带着冰冷距离的压迫感又回来了。就是这副臭样子，这才是孟陈真最真实的面孔。

　　一点都没有人性的冷漠样子。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沉默。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齐齐望向门口。

　　沈清辞提着一个保温桶出现在了门口，白皙清瘦地站在那里，一脸乖巧。

　　孟陈真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眼神骤然一沉，随即又认出了这也是照片中的其中一员。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小辞，你怎么来了？”许愿看到来人，十分惊讶。

　　于子润也十分惊讶地开口道：“许愿，这不是你的小保姆吗？没想到他这么有情有义，刚找回自己亿万富翁的爹，还不忘回来看看你。”

　　沈清辞站在玄关，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显得有些局促。他提起手中的保温桶，声音极柔：“姐姐，我昨晚听你直播了，你说不小心扭到脚了……我今天上午没课，就熬了点鸡汤给你送来。你的脚……还好吗？”

　　“许愿，你脚受伤了？”于子润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许愿的脚踝。

　　“没事没事，就轻微扭了一下，休息一晚上好多了。”许愿连忙摆手，随后挣脱孟陈真的手走向玄关处，热情地招呼道：“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快点进来啊。”

　　沈清辞看了看屋内的两个男人，尤其是气场强大的孟陈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姐姐家里今天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鸡汤我放门口，改天再来看姐姐。”说完，他放下保温桶就要转身离开。

　　“哎，别走啊！”许愿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一会儿再走吧。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好久没喝你熬的汤了，真的超级想念！”

　　孟陈真的目光像冰锥一样，死死钉在许愿拉住沈清辞手腕的那只手上。

　　这个鬼地方，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感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下意识地想松一松领口透气，却摸了个空——他根本就没打领带。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然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面色铁青，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门被他摔得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