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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温柔的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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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开到一半,陈天奇溜了出来。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那些董事们还在为净界的海外扩张计划争得面红耳赤。他坐在角落里,感觉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需要透透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反手锁上门。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一层金色。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天际线,净化塔的蓝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他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疲惫,太疲惫了。眼下的黑眼圈连粉底都遮不住。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天奇……累了吧……”
他浑身一僵。这声音……太像了。和记忆里父亲的声音一模一样,连那种特有的沙哑质感都分毫不差。
“谁?”他猛地转身。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慢慢转回来,盯着玻璃中的倒影。倒影里的他也同样紧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休息一下吧……”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别太勉强自己……”
陈天奇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不是幻听,绝对不是。声音的方位太明确了,就是从玻璃方向传来的。
“你到底是谁?”他对着倒影质问,“你想干什么?”
倒影中的他张着嘴,但玻璃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爸爸心疼你……”
温柔,关切,充满爱意。就像小时候他发烧时,父亲整夜守在他床边时说的话。
但这不可能。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陈天奇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你不是我父亲。”他咬着牙说,“我父亲已经死了。”
玻璃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悲伤响起:
“我只是……想看看你……”
这语气,这停顿的方式,都和父亲如出一辙。甚至连那种欲言又止的感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陈天奇感到一阵恶心。有什么东西在利用他对父亲的思念,在玩弄他最珍贵的记忆。
“滚出去!”他猛地拍在玻璃上,手掌与倒影重合,“从我父亲的记忆里滚出去!”
玻璃冰凉,但某个瞬间,他感觉手下似乎传来微弱的温度。像是一个真实的拥抱。
倒影中的他露出悲伤的表情,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天奇,爸爸永远爱你……”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那是父亲葬礼上,墓碑刻的字。除了他和母亲,没有人知道。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
“为什么……”他哽咽着问,“为什么要这样……”
玻璃中的声音变得愈发温柔:
“因为你太孤独了……让爸爸陪着你……”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博士?您在里面吗?”是助理的声音,“高总让我来看看您。”
陈天奇慌忙擦掉眼泪,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在。有什么事?”
“董事会结束了,高总问您要不要一起晚餐?”
“不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重新看向玻璃。倒影中的他已经恢复正常,但那个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他们都不理解你……只有爸爸理解……”
“你根本不是我爸!”他对着玻璃低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声音依然温柔:
“小时候你每次难过,都会来找爸爸……”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小学时被同学欺负,他哭着跑回家,父亲耐心地听他诉说,然后教他如何保护自己。中学时考试失利,父亲没有责怪,反而带他去河边散步,告诉他失败是成功之母。
这些珍贵的回忆,现在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他猛地站起身,拉开抽屉翻找。终于找到一卷胶带,开始疯狂地粘贴窗户的缝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整面落地窗的边缘都封得严严实实。
“没用的,孩子……”那个声音轻轻笑着,“爸爸无处不在……”
胶带撕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他不管不顾,继续粘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窗台上。
封完窗户,他又开始处理其他玻璃表面。相框,显示屏,甚至手机屏幕。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被他用胶带贴上,或者用布盖住。
做完这一切,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任何反光表面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安静了。
那个声音消失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只手在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就像父亲以前常做的那样。
他猛地睁眼。
办公室里依然空无一人。但那种被抚摸的感觉如此真实,甚至能感觉到手指的温度。
他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什么都没有。
这时,他注意到桌面上有一小摊水渍。是刚才滴落的汗水,在光滑的桌面上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倒影中,他看见一只手正放在他的头上。那只手很熟悉,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和父亲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惊恐地向后躲闪,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水渍中的倒影晃动了一下,消失了。
陈天奇冲出办公室,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大楼。夜风吹在脸上,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街上人来人往,霓虹灯闪烁。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真实。
但他知道,那个东西还在。它不仅能模仿父亲的声音,还能模仿触感。它在一步步突破现实的边界,从视觉到听觉,再到触觉。
下一次会是什么?嗅觉?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他报出地址后就把头靠在车窗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路灯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在某一盏路灯的光影中,他似乎又看见了父亲的脸。带着那种熟悉的、关切的表情。
他闭上眼睛,拒绝再看。
但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直接在他脑海中:
“回家吧,孩子……爸爸等你……”
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所有的镜子。浴室,卧室,甚至连厨房的烤箱玻璃门都不放过。所有能反光的表面都被他用报纸糊住。
做完这些,他累得直接倒在沙发上。黑暗中,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疲惫很快战胜了恐惧。意识渐渐模糊,他沉入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的家。父亲在厨房做饭,母亲在客厅织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天奇,来尝尝这个。”父亲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走出来,笑容灿烂。
他跑过去,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是他最爱的糖醋排骨,父亲的拿手菜。
“好吃吗?”父亲摸着他的头问。
他点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
父亲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那以后爸爸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愣住了。父亲的眼神变得陌生,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永远……陪在爸爸身边……”
他猛地惊醒。
天还没亮。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时钟的滴答声。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仿佛就在枕边:
“做噩梦了?别怕,爸爸在这里……”
他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枕头上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像是刚刚有人躺过。
他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陈天奇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出卧室,打开所有的灯。刺眼的灯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出来!”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大喊,“有本事就出来面对面!”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房间里回荡。
他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这种无处不在的渗透,这种温柔的折磨,快要把他逼疯了。
那个东西太了解他了。知道他的弱点,知道他最渴望什么。它不直接伤害他,而是用他最怀念的亲情作为武器,一点点瓦解他的心理防线。
窗外,天边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他必须做出决定。是继续这样被动地忍受,还是主动去寻找答案?
那个陨石……净界系统……还有父亲留下的钢笔……
这一切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站起身,走向书房。在书架最底层,他翻出父亲的工作箱。锈迹斑斑的锁扣被他用力掰开。
箱子里除了那支发过红光的钢笔,还有几本陈旧的工作笔记。他随手翻开一本,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在某一页的空白处,他看到父亲用铅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镜中之物,不可信。”
他的手开始发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父亲也知道镜子的异常?
他继续翻看。在另一本笔记的夹页里,发现了一张老照片。是父亲和几个同事在实验室的合影,背景是一台奇怪的设备,看起来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0年9月11日。
正好是他父亲去世的前一年。
陈天奇盯着那张照片,心跳加速。父亲的研究……镜中之物……1990年……
这一切难道早有预兆?
那个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焦急:
“别看了……那些都不重要……”
他猛地合上笔记,把照片塞进口袋。
现在他确定了。那个东西在害怕。害怕他发现真相。
他拿起父亲的那支钢笔,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平静。
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走到窗前,撕掉糊着的报纸。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刺痛了他的眼睛。
在玻璃的倒影中,他看见父亲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愤怒表情。
“放下笔。”倒影中的父亲说,声音冰冷,“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陈天奇握紧钢笔,转身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
“该怎么做,由我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