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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杯中的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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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陈天奇还坐在书房里。桌上摊满了资料:净界系统的设计图、陨石成分分析报告、还有那些拍不到任何异常的照片。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拿咖啡杯。杯子已经空了,只剩底部一点冷掉的残渣。
该去续杯了。
他端着杯子走向厨房,脚步虚浮。连续几天的失眠让他头晕目眩,走廊的墙壁在视野边缘微微扭曲。
厨房的灯坏了,他懒得修,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线摸索。水壶咕嘟咕嘟烧着水,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
他靠在流理台边等待,无意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
白色陶瓷杯壁映出路灯的倒影,昏黄的光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就在水烧开鸣笛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杯壁的倒影里,出现了一张脸。
不是模糊的轮廓,不是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一张清晰的脸,带着他记忆中最熟悉的关切神情。
是父亲。比他记忆中年轻些,眼角还没有那么多皱纹。嘴唇微微张开,像要说什么。
陈天奇手一抖,杯子差点摔在地上。
他死死抓住流理台边缘,指节发白。眼睛紧紧盯着杯壁,不敢眨眼。
倒影中的父亲也在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担忧。就像小时候他生病时,父亲整夜守在床边的那种眼神。
水壶还在尖啸,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玻璃窗上的水珠缓缓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
“爸……”
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听不见。
倒影中的父亲轻轻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那么真实,那么熟悉。
陈天奇的视线模糊了。不是因为蒸汽,是因为涌上来的泪水。这些天积压的恐惧、孤独、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爸爸……”
他哽咽着呼唤,手指颤抖地抚向杯壁。陶瓷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但倒影中的父亲依然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水壶自动跳闸,厨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他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经过的车声。
他想起很多事。父亲教他骑自行车时跟在后面跑,满头大汗;父亲在台灯下帮他检查作业,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父亲出事那天早上,还笑着摸他的头,说晚上回来给他带蛋糕。
如果父亲还在,一定会相信他。一定会和他一起找出真相,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他疯了。
“我该怎么办……”他对着杯中的倒影喃喃自语,“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连文瀚都不相信我……”
倒影中的父亲微微皱眉,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陈天奇凑近杯子,想看得更仔细。但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倒影开始模糊。父亲的脸像浸入水中的墨水,慢慢晕开、消散。
“不!等一下!”
他疯狂地转动杯子,试图找回那个倒影。但杯壁上只剩下扭曲的路灯光斑,还有他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回来……求你了……”
他滑坐在地上,陶瓷杯从手中滚落,在瓷砖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有一片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他破碎的倒影。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站起身。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脸上的泪痕。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脸色苍白,像个陌生人。
他弯腰收拾碎片,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出更多伤口。血滴在白色瓷砖上,像散落的花瓣。
有一片较大的碎片上,似乎还残留着父亲的倒影。他小心地捡起来,对着灯光细看。
碎片里只有他自己疲惫的脸。
他把所有碎片扫进垃圾桶,动作机械。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随便扯了张纸巾按住。
回到书房,他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他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仗,浑身无力。
那个倒影太真实了。不只是轮廓,连眼神里的细微情绪都一模一样。那不是模糊的幻觉,那是他记忆中的父亲。
他拿出钱包里的老照片。父亲搂着他的肩膀,两人都在笑。照片已经泛黄,边角磨损。
如果倒影能如此精确地复现父亲的形象,那它到底是什么?是某种高科技的全息投影?还是……更超自然的存在?
他想起那些无面人,那些红线符号,那些干扰摄像的神秘力量。
这一切似乎都在试图与他沟通。通过玻璃,通过倒影,通过他最深的情感软肋。
父亲去世后,他很少允许自己这样崩溃。总是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他选择环境工程这个专业,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延续父亲的理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但现在,这个理想变成了噩梦。
净界系统在净化环境的同时,似乎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而他是唯一看见魔盒里飞出什么东西的人。
天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他应该做什么?继续调查?还是听从所有人的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手机屏幕亮起,是高文瀚的短信:“今天董事会,别忘了。十点。”
他盯着那条短信,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他第一次发现异常到现在,所有试图记录证据的尝试都失败了。摄像机拍不到,照片洗不出来,连数据包都无法解析。
但那个咖啡杯的倒影,却如此清晰持久。
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让他看见。选择性地展示给他看,同时又阻止他向他人证明。
他站起身,拉开窗帘。晨光刺眼,街道上车流渐密。对面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金光闪闪。
在某一扇窗户的倒影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撑黑伞的人影。就站在他身后的书房里。
他猛地回头。
书房空无一人。
再转回去看窗外,倒影中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陈天奇靠在窗框上,感觉全身发冷。
那个东西不仅在监视他,还能预测他的行动。它知道他最脆弱的是什么,知道如何在恰当的时刻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它选择父亲的形象,不是偶然。
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但疼痛还在。
这场游戏,对方太了解他的底牌了。
而他,对对手几乎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