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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童谣 ...

  •   厨房内弥漫着一股甜香。

      “冰块拿来,定定型。”

      春絮将一大块冰块搬过来。李听莹拿着锤子,一下下将冰块砸成碎屑,迸溅的冰碴打得春絮和灵芝背过身去。

      她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做月饼需要冰块。

      “四姨娘,可吃了么?”

      “早着呢,等半个时辰吧。”李听莹将放着冰皮月饼的小盆儿搁置在碎冰块上,以此冷冻定型。

      “不是还做了其他月饼吗?你吃那个呗。”

      灵芝嘟嘟嘴:“可是四姨娘做的这个冰皮月饼,听着就好吃!”

      “馋猫,再等等。”李听莹勾勾嘴角,就转身去看小烤炉里的火是否熄灭。

      火已熄灭,月饼想必也烤好了。

      她打开盖子,烘烤后留下的余热立即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也带出了一股香甜的烘焙气味。

      灵芝蹦到她身边,眼馋地盯着颜色漂亮、形状各异的月饼。

      “你们先尝尝。”

      李听莹将月饼取出,放在盘子里晾凉,又分出三块另置一盘,备好洁手的绢帕,一同放在托盘上。

      接着,她端起托盘转身走出厨房。脚步一顿,回头瞥见正偷偷戳冰皮月饼的灵芝。

      灵芝见四姨娘看过来,立刻缩手,朝她龇牙一笑。

      她无奈地扭头走了,来到沈闻竹的房间,推门进去,绕过屏风,来到床前。床上只躺着沈闻竹,沈闻修似乎已经回去了。

      李听莹眨眨眼,本来想让他也尝尝的,既然回去就回去了吧,自己吃。

      她后退一步转身坐下,发出轻松的喟叹,翘起二郎腿,悠哉地捏起一块坚果馅的月饼咬了一口。

      “好吃么?”

      “……”李听莹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右侧的沈闻修,腿也不晃悠了,连忙放下来。

      此人隐身技术极高。

      “二少爷,您醒了?呵呵呵……”李听莹咽下嘴里的月饼,想也没想地将咬过的月饼放回盘中,赶紧起身。

      她将托盘高举呈上:“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刚出炉,二少爷尝尝?”

      沈闻修精神好了许多,周身散发着一股睡醒后的慵懒。

      他收回落在她发间兰花簪上的视线,低头看着李听莹将托盘越举越高,直至额头处,像个高足盘顶着供品。

      沈闻修挑眉:“……这样举着,味道更佳?”

      李听莹撇嘴:“这不方便二少爷拿嘛。”

      其实她不敢看沈闻修,沈闻修总盯着她,让人心里慌得很。

      李听莹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月饼拍他脸上,吼一句:‘你回去拿镜子盯着自己看试试?’

      沈闻修闻言,半垂眼帘,抬手取了一块。

      左手手指同时轻点托盘边缘,让它往下压了压,降至李听莹肩头,露出她的脸,方才停住。

      沈闻修拿着月饼,正要咬下,视线落在月饼上,忽地一愣。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时不时偷瞄他、满眼期待的李听莹。

      他闭了闭眼,像下了什么决心,脸颊微热,咬下一口,缓缓咀嚼。

      一股奶香与坚果香在口中弥漫。沈闻修咽下,唇齿间的香气尚未散去,他忍不住瞥了眼李听莹的嘴唇,随即飞快移开视线。

      她方才没回答,不过……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

      那种“恐慌”又来了,心脏又开始激动地狂跳。

      李听莹看着沈闻修咬下一口,他的脸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如晚霞浸染。

      “好吃吗?”她忍不住问。

      话音未落,却见沈闻修整张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仓促地扔下一句“嗯”,便几乎同手同脚地、跌跌撞撞夺门而出。

      李听莹:……

      其实有时候吧,她觉得沈闻修这个人,行为挺奇怪的。

      李听莹放下托盘,一屁股坐下。刚要消灭那块被自己咬过的月饼,却发现,那块带缺口的月饼不见了。

      草,沈闻修不会拿错了吧?他都不看的吗?

      反应过来的李听莹也热了脸颊,她心思不宁地拿起一块月饼吃,忍不住分出手,对着自己扇扇风。

      太丢脸了。

      这边,落荒而逃的沈闻修快步走出东厢房,心脏依旧激烈跳动。他喘了口气,看了眼手中没吃完的半块月饼。

      他边走边想,脸颊滚烫,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他勾起嘴角,眼睛微弯,小心翼翼地捧着月饼,微微低头,动作缓慢而珍重地,一口,又一口,红着脸吃着这块异常香甜的月饼。

      而这边东厢房。

      李听莹又端着药来到夏晴的住处。天色已暗,屋里没点灯。她一进门,便听见一阵极轻微的啜泣声。

      她蹙眉,有些担忧,连忙放下药,想要点油灯。

      “别点……”夏晴的声音沙哑传来,带着丝丝哽咽。

      李听莹顿了顿,转身端着药来到蜷缩着身体坐着的夏晴身边,坐了下来,问:“做噩梦了吗?”

      夏晴摇摇头,不是噩梦,是有娘的美梦。

      “你想喝药吗?”李听莹轻声说,手也拍拍夏晴的背。

      感受到背后的温柔轻抚,夏晴不知怎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发酸。

      四姨娘照顾生病的她时,很像娘。

      四姨娘和她的娘一样,给她一种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

      夏晴点点头,李听莹摸摸她的毛茸茸的头顶,将药端来,一勺勺地喂着她。

      瓷碗碰撞声细细的,听得夏晴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眨着眼睛喝药,直到药喝完,她竟然希望药再多一些。

      再多一些。

      让四姨娘再多照顾她一会儿。

      李听莹刚要起身放下碗,却被后面的人拉住了腰带,她感觉腰一紧,随即无奈地回头:“我就去放个碗,不走。”

      夏晴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你的伤好些了吗?”夏晴问的是今天被剪刀划破的手。

      “愈合了,缠了点绷带,不碍事。”李听莹说着,又在她身边坐下,“我刚做了月饼,想吃吗?有你们平时吃的那种,不过口味我改了改。还有冰皮月饼,想尝尝冰皮的吗?”

      夏晴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嗯,四姨娘做的我都吃,不过我想明天再吃……”

      如果现在要吃,四姨娘就又要出去了,她不想让她离开,哪怕一小会儿。

      李听莹拍拍她的肩膀:“刚才我和灵芝、春絮已经把灯笼挂好了。明天就是中秋节,你快快好起来,咱们一块过节。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呢。”

      夏晴愣怔着抬头,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闪着泪光,接着她立马低头,飘出一个“嗯”字。

      虽不知“惊喜”为何物,但只要是她给的,她都会万般珍惜。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多了,谢谢四姨娘关心。”

      “……”沉默了一阵,李听莹看着四周昏暗的环境,走了会神。

      她不了解夏晴,也不清楚夏晴的过往。但据她所知,夏晴是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不仅以前的夏晴不会,现在的夏晴更不会。

      至于夏晴身上的秘密,若她愿意敞开心扉,那自然最好;若不愿,李听莹也不强求。她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况且,谁心里没点不能说的秘密呢?

      有些秘密一旦说出来,可能就是覆水难收的毁灭时刻,那才真糟了。

      “四姨娘,你可以……”夏晴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听莹的思绪。

      “嗯?”李听莹侧头。

      “……您可以哄我睡觉吗?”夏晴难堪地开口,说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羞赧地低下头。

      李听莹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即点头:“可以呀!这有什么!来,想听哪种睡前故事?”

      尾巴换腿的、跑丢鞋子的、被针扎晕的、吃东西昏睡的……种类繁多。

      哄睡?笑话,她可是专业的。给沈闻竹都讲过多少故事了。

      夏晴红着脸,笑出了声。

      “哎呦,这屋里也不点灯,什么睡不睡的,我们也要睡~”

      两人都侧过头,看见春絮进来,灵芝也蹦了出来。

      “这才几时就要闹觉了?”春絮笑着说,“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灵芝笑嘻嘻地端着月饼凑过来。

      “四姨娘,冰皮月饼真好吃~”她哈哈笑着,又对夏晴说:“夏晴姐姐吃一点吧?你刚喝了药,压压苦~”

      四个人笑着闹着,分吃着月饼。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屋子,飘进远处对门大少爷的房间,化作一串小小的铃铛声,系在沈闻竹的耳边。

      昏睡中的男人眼皮颤动,手指也微微抖了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这边,半个时辰后,洗漱完毕的四人挤在了床上。

      以往睡三个人的床铺又加进一人,竟也不觉得拥挤,像四条圆滚滚的毛毛虫。

      李听莹和夏晴,春絮和灵芝互相依偎着,说着俏皮话、唠唠嗑,笑声越来越大,个个都精神地睡不着了。

      四人纷纷嚷着要睡,谁马上又憋出一句,谁又会接一句,总是会接着唠一会儿。声音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接着一下下地滚着。

      直到最后有人真的瞌睡了,才逐渐退潮。

      李听莹轻轻拍着夏晴的后背。夏晴依偎着她,闭着眼,恬静地笑着。

      春絮侧过身,看见四姨娘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夏晴,忍不住也笑了笑,随即像想起什么,又扭头看了眼正对自己鼓嘴、眨着眼睛失眠的灵芝。

      春絮想了想,在空气里都是暖暖的香气和轻轻浅浅地拍背声中,张开嘴巴轻轻唱:“浪花花,拍石崖,阿娘织网补船笆。”

      “小鱼儿,摆尾巴,莫吵我娃睡熟啦。”

      “风轻轻,月芽爬,渔灯点点照回家。”

      “虾儿跳,蟹儿爬,梦里随娘捕浪花。”

      “船儿摇,橹声哑,娃的笑脸像朝霞。”

      “天快亮,潮要下,安稳睡到日头斜。”

      李听莹看着夏晴的眼睛似乎飞出一道亮亮的水痕,她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缓缓拍了起来。

      “…………”

      “春絮姐姐……”灵芝压低声音问,“这调子真好听,是咱们这儿的歌吗?”

      春絮半睁着眼,点点灵芝的额头,笑:“都唱完了你还不睡。”

      她收回指头,声音更加轻柔悠远,仿佛在回忆一段很远的路:

      “是我娘教的。她说,这是她小时候,在她娘家那边的海边,外婆常哼的歌。后来她嫁到了咱们这儿,这里不靠海,靠的是巧手和针线。可她说,每当想家时、哄我们睡觉时,还是觉得这老调子最贴心。”

      “……所以,我祖母的娘唱给祖母听,祖母在渔海边唱给我娘听。我娘呢,又把这首海的歌,带到了我们的针线篮边,唱给了我听。”

      “我呢……”

      “再唱给灵芝、夏晴、四姨娘听……”

      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像把遥远的潮声,织进了眼前的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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