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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梵音杀机 ...

  •   积云寺坐落于城西的半山腰,青松翠柏掩映,朱墙金瓦,飞檐斗拱,远远望去,自有一股庄严宝相。然而,通往山门的漫长石阶,对于“病弱”的顾长渊而言,无疑是一道天堑。

      马车在山脚下停稳,侍卫们早已严阵以待,将周遭可能藏匿危险的地方都肃清了一遍。小厮搬来脚踏,沈芷兰率先下车,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搀扶顾长渊。

      他几乎是半靠在她身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喘息声粗重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光。沈芷兰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与这副虚弱表象截然不同的稳定力量,但她面上依旧是一副全力以赴、忧心忡忡的模样,时不时用帕子替他擦拭根本不存在的虚汗,柔声劝慰:“夫君,慢些,不着急。”

      石阶两旁,早有得知消息前来围观的百姓和香客,见到国公府世子这般模样,无不唏嘘感叹,议论声中充满了同情。也有一些目光,隐藏在人群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沈芷兰垂着眼帘,将所有杂音摒除在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侧之人和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上。她能感觉到,至少有四道不同的视线,从他们下车开始,就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除了明处的侍卫和暗处的国公府暗卫,还有两股……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终于,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两人“艰难”地踏完了最后一级石阶,来到了积云寺恢弘的山门前。早有知客僧迎候在此,是一位眉目慈和、年约四旬的法师。

      “阿弥陀佛,顾世子,世子夫人大驾光临,敝寺蓬荜生辉。”知客僧双手合十,目光在顾长渊苍白如纸的脸上扫过,眼中掠过一丝悲悯,“世子身体不适,不如先至禅房歇息片刻?”

      顾长渊由沈芷兰扶着,微微喘息着还了一礼,声音断断续续:“有劳……大师。祈福之心……不可废,还是……先至大雄宝殿上香吧。”

      知客僧见状,也不再劝阻,亲自在前引路。

      寺内古木参天,梵唱隐隐,檀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然而,这份宁静祥和之下,沈芷兰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是香火气,也不是草木香,而是一种极其淡薄的、混合了汗液与某种特殊金属摩擦后产生的、属于训练有素的武者的味道。这味道散布在通往大雄宝殿的路径周围,不止一处。

      她扶着顾长渊的手臂,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顾长渊脚步微顿,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会倒下。沈芷兰连忙加大力道“扶稳”他,趁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唇瓣几乎未动:“左右廊柱后,各二。殿前香炉侧,一。”

      顾长渊借着咳嗽掩去眼中的寒光,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大雄宝殿内,金身佛像宝相庄严,俯视众生。殿内香客不多,但气氛肃穆。沈芷兰扶着顾长渊,在知客僧的指引下,来到蒲团前。

      上香的过程依旧缓慢而“艰难”。顾长渊连拿起香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需要沈芷兰在一旁“协助”。他虔诚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祖母身体安康、家宅平安之类。沈芷兰也依样跪拜,心思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全面运转,感知着殿内每一个人的呼吸、心跳,乃至最细微的动作。

      就在顾长渊即将完成第三次叩拜,身形伏低,视野受限的刹那——

      异变再生!

      殿内原本几个看似普通香客的人,眼中骤然爆射出凌厉的凶光!他们几乎同时动手,袖中、腰间寒光闪现,直扑向蒲团上的顾长渊!速度快得惊人,配合默契,显然是要一击必杀!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殿外也传来了侍卫的怒喝与兵刃交击之声,显然外面的护卫也被突然出现的敌人缠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沈芷兰脑中念头飞转。出手?还是继续伪装?

      若出手,她苦心安插的“柔弱庶女”形象将瞬间崩塌,必然引起太子和影阁更深的怀疑与针对。若不出手,顾长渊看似毫无防备,难道真要看着他血溅当场?他们的同盟才刚刚开始……

      就在她念头急转,身体本能地微微绷紧,即将做出抉择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伏在蒲团上,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顾长渊,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的闷哼,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歪,“恰好”避开了直刺后心的一剑!同时,他看似无力挥舞的手臂,“不小心”撞翻了旁边沉重的铜制香炉!

      “哐当——!”

      香炉倾倒,香灰与尚未燃尽的香烛四处飞溅,烟雾弥漫,瞬间遮蔽了刺客的部分视线,也引发了一片惊呼与混乱!

      而顾长渊,则“虚弱”地倒在了沈芷兰身侧,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剧烈的动作而彻底脱力,昏厥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看似都是巧合与意外,但沈芷兰却看得分明!那倾倒的香炉,那恰到好处的闪避角度……绝非巧合!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不动用真实武功的情况下,“化解”了这必杀之局!

      机会!

      沈芷兰心中瞬间明了。她脸上瞬间布满极致的惊恐与绝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夫君——!”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扑倒在“昏迷”的顾长渊身上,用自己单薄的后背,对着那些因为烟雾和混乱而稍显迟疑的刺客,仿佛要用身体为他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她的动作,完美诠释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在危难时刻愿意为夫君牺牲一切的深情的妻!

      “保护世子和夫人!”

      殿外的侍卫终于冲破阻拦,怒吼着冲了进来,与殿内的刺客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光迸现,原本庄严肃穆的佛殿,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沈芷兰紧紧抱着“昏迷”的顾长渊,将脸埋在他冰冷的狐裘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实则是在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体内那蛰伏的、如同火山般的力量。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刺客的还是他自己的?),耳边是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侍卫的怒吼声……

      混乱中,她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极其隐蔽地、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旋即松开。

      那是顾长渊无声的示意——演下去。

      沈芷兰会意,哭得更加“凄惨”无助,仿佛天塌地陷。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这批刺客虽然悍勇,但国公府的侍卫显然更胜一筹,加之暗卫的配合,很快便将刺客或斩杀或制服。

      当最后一名刺客被侍卫长一刀贯穿肩胛,死死按在地上时,殿内的混乱才渐渐平息。只留下一地狼藉,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佛前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刺鼻的味道。

      “世子!世子您怎么样?”侍卫长顾不上满身血污,踉跄着冲到近前,声音带着颤抖。

      沈芷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哽咽,充满了后怕与无助:“夫君……夫君他晕过去了……快,快找大夫!”

      侍卫长连忙吩咐手下清理现场,护送世子和夫人去禅房,并立刻去请寺中懂医术的僧人和城中的名医。

      禅房内,顾长渊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依旧“昏迷不醒”。沈芷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脸上泪痕未干,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任由寺中懂医术的老僧和匆匆赶来的大夫轮流诊视。

      “世子乃惊厥过度,加之本就体虚,需好生静养,万不能再受刺激……”老僧捻着佛珠,叹息着说道。大夫的诊断也大致相同,开了些安神定惊的方子。

      沈芷兰一一记下,谢过僧人和大夫,吩咐下人去煎药。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禅房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沈芷兰才缓缓松开握着顾长渊的手,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她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压下喉间的干涩和心底翻涌的杀意。

      床榻上,顾长渊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昏迷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潭,倒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今日之事,夫人受惊了。”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但其中的冷意,却让沈芷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彼此彼此。”沈芷兰转过身,看向他,“夫君方才那一下,‘恰到好处’。”

      顾长渊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不及夫人,‘舍身’相护,情真意切。”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的默契。

      他们都清楚,今日这接连两场刺杀,绝非偶然。而这积云寺的梵音,也未能洗去半分这红尘中的杀机。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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