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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府暗涌 ...

  •   积云寺的禅房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顾长渊“昏迷”了约莫一个时辰,在灌下整整一碗浓黑的安神汤药后,才“悠悠转醒”。他醒来时,眼神涣散,气息微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只是紧紧握着沈芷兰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这副模样,落在匆匆赶来的老太太眼中,更是坐实了惊惧过度、病情加重的诊断。老太太看着孙儿苍白如纸的脸和儿媳哭得红肿的双眼,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在佛门清净之地发作,只沉声下令:即刻回府!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

      顾长渊依旧“昏睡”着,只是这次,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魇中挣扎。沈芷兰坐在他身侧,手中绞着帕子,目光低垂,看似在忧心夫君的病情,实则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日遇刺的每一个细节。

      那两批刺客,风格迥异。第一批,街上的那一道冷箭,更像是试探,或者是为了制造混乱,吸引护卫的注意力。而第二批,大雄宝殿内的死士,才是真正的杀招!他们目标明确,配合默契,出手狠辣,完全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若非顾长渊那看似巧合的“意外”应对,以及她恰到好处的“舍身”表演,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是谁?太子已经迫不及待到如此地步,在香火鼎盛的寺庙内公然行刺国公府世子?还是……另有其人,想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马车在加重了的护卫下,一路疾行,终于平安回到了国公府。

      府门内外,早已得到消息,气氛肃杀。下人们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看向马车的眼神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老太太亲自等在二门处,见马车停下,立刻让人将顾长渊用软轿直接抬回墨韵堂,又连声催促去请相熟的御医过府诊治。

      沈芷兰跟在软轿旁,一路保持着惊魂未定、强撑镇定的模样,直到将顾长渊安置在墨韵堂内室的床榻上,御医赶来诊脉开方,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她才在老太太的示意下,跟着来到了外间的小厅。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个心腹嬷嬷,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沈芷兰身上,“好端端地去上香,怎会接连遇到刺客?渊儿他……究竟如何了?”

      沈芷兰早已打好腹稿,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着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从山脚下的冷箭,到大雄宝殿内骇人的刺杀,再到顾长渊受惊昏迷、香炉倾倒、她“舍身”相护……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惊心动魄,将顾长渊的“病弱无助”与自己的“惊恐忠贞”渲染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事实用最能引发同情与愤怒的方式陈述出来。尤其强调了刺客的猖狂与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毛贼。

      “……祖母,孙媳……孙媳当时真的吓坏了,只知道不能让他们伤了夫君……若不是侍卫们及时赶到,只怕……只怕……”她泣不成声,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受尽惊吓、后怕不已的弱女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老太太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握着拐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久居深宅,却并非不知世事。光天化日,佛门净地,接连两批刺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赤裸裸的宣战!是针对国公府,还是针对渊儿“常胜将军”的身份?或者,两者皆有?

      她看着地上哭得几乎脱力的沈芷兰,眼神复杂。这个孙媳,出身低微,举止也算不得多么端庄,但关键时刻,竟能不顾自身安危护着渊儿……倒也算是有几分真心和胆色。

      “好了,起来吧。”老太太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今日你也受了惊吓,回去好生歇着,渊儿那里,自有下人照料。”

      “谢祖母。”沈芷兰哽咽着谢恩,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告退离开。

      走出松鹤堂,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沈芷兰才感觉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演戏,尤其是这种需要投入真实情感的戏,远比真刀真枪的打斗更耗心神。

      回到墨韵堂,内室里御医已经离开,只留下浓重的药味和几个负责照料的小厮丫鬟。顾长渊依旧“昏睡”着,呼吸平稳。

      沈芷兰挥退了旁人,独自坐在床前的绣墩上,静静地看着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鬟进来掌了灯,又悄无声息地退下。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安静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几分他清醒时的深沉与锐利,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符合他年龄的脆弱来。

      沈芷兰伸出手,指尖在离他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她知道,这脆弱不过是表象,如同覆盖在火山口的积雪。今日他在大殿上那电光火石间的反应与决断,绝非一个真正病弱之人所能为。

      “看够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沈芷兰微微一怔,收回手,对上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清明无比的眸子。

      “夫君醒了?”她语气平静,并无被撞破的尴尬。

      顾长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沈芷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触手依旧是他刻意维持的、略显单薄的臂膀,但内里蕴含的力量,她已心知肚明。

      “今日,多谢夫人配合。”他靠坐在床头,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些许倦意的脸上。

      “彼此彼此。”沈芷兰淡淡道,“夫君那手‘香炉退敌’,才是精妙。”

      顾长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近乎冷诮的弧度:“雕虫小技,不及夫人‘舍身’之举,感人肺腑。”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句,便都沉默下来。

      “刺客的来历,查到了吗?”沈芷兰问道。

      “殿内死的那个,嘴里藏了毒,任务失败便自尽了。活捉的那个,是死士,熬刑不过,只说是拿钱办事,不知雇主。”顾长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至于街上放冷箭的那个……逃了。”

      沈芷兰蹙眉。死士,不知雇主……这线索几乎等于没有。

      “会是太子吗?”她直接问道。

      顾长渊眸光幽深:“像他的手笔,但又有些……过于急切和明目张胆了。”他顿了顿,“太子虽视我为眼中钉,但在没有十足把握,且陛下态度未明之前,他通常不会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尤其是在积云寺那种地方动手,风险太大。”

      “不是太子,那会是谁?”沈芷兰心中疑云更重。除了太子,还有谁如此迫切地想要顾长渊(或者萧慕白)的命?

      “想我死的人,很多。”顾长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并非身体上的,而是源自心底的寒意,“朝中忌惮兵权的,边关觊觎军功的,甚至……府内某些盼着我早死,好腾出位置的人。”

      府内?沈芷兰心中一动,想起了二房,想起了那个与二房往来密切的春桃。

      “今日之事,未必是坏事。”顾长渊忽然道,“至少,它让我们知道,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水浑了,才好摸鱼。”

      沈芷兰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属于猎人的冷静光芒,明白了他的意思。遇刺是危机,但也是机会,可以借此观察各方的反应,甚至……引蛇出洞。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顾长渊依旧是这个字,“我‘病重’,你‘受惊’,我们都需要‘静养’。且看看,这府内府外,会有哪些牛鬼蛇神,忍不住跳出来。”

      他看向沈芷兰,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却清亮而坚定,与初见时那个或憨直或警惕的女子已然不同。她就像一块璞玉,正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被逐渐打磨出内里的光华。

      “夫人,”他声音低沉,“这府里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往后,还需你我……更加小心。”

      沈芷兰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国公府。白日里的血腥与惊心动魄,似乎已被这深沉的夜色吞噬。但沈芷兰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真正的暗涌,才刚刚开始流动。

      而她和顾长渊,这对捆绑在一条船上的“夫妻”,必须在这暗涌中,找到属于他们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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