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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驿站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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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隐泉别院如同蛰伏在群山怀抱中的巨兽,悄然苏醒。没有灯火通明,没有喧哗告别,只有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牵着备好的马匹,静立在弥漫着寒意的晨雾中。
顾长渊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劲装,外罩同色斗篷,遮掩了他依旧略显单薄的身形。他的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如初醒的苍鹰,再也看不出半分病弱之态。只有偶尔因动作牵动内腑时,眉心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泄露出一丝强压下的不适。
沈芷兰站在他身侧,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右手依旧用布带吊在胸前,但左手已然灵活许多,腰间暗藏的银针与短刺也重新回到了熟悉的位置。她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即将重返险地的警惕与决然。
顾长渊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庇护他们多日的别院,目光在那丛秋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久经沙场的悍厉,只是落地时,马蹄声比往常沉重了半分。
沈芷兰在青鸾的协助下,也利落地跨上另一匹马。
“出发。”顾长渊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黎明中传开,不带丝毫感情。
顾忠一马当先,青鸾与另外两名精干暗卫紧随其后,将顾长渊与沈芷兰护在中间。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只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一行人如同融入晨雾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竹林,沿着顾忠早已规划好的、最为隐秘的路线,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山路崎岖,林木森森。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沈芷兰努力控制着缰绳,尽量跟上队伍的速度。她的骑术本就不算顶尖,加之右手不便,更是艰难。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偶尔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顾长渊,确认他的状况。
顾长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在一次拐过险峻山弯时,他微微勒紧缰绳,让马速稍缓,与她并辔而行。
“撑得住?”他目视前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嗯。”沈芷兰简短应道,集中精神控马。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不着痕迹地调整着队伍的行进节奏,让她能更轻松地跟上。
一路无话,只有马蹄踏碎枯枝败叶的细响和风声在耳畔呼啸。气氛压抑而紧张,每个人都如同绷紧的弓弦,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危险。
如此疾行了大半日,绕过数个城镇,在日落时分,抵达了计划中的第一处落脚点——一个位于官道旁、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镇驿站。
驿站不大,土坯围墙,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显得有些破败。此刻天色已晚,官道上行人稀少,驿站里也只零星停着几辆破旧的马车,显得格外冷清。
顾忠率先下马,与驿站里一个看似打盹的驿丞对了几个隐晦的手势,那驿丞立刻精神一振,恭敬地将他们引向后院一处独立的、相对干净的院落。
“主上,夫人,今夜便在此歇息。属下已检查过,安全。”顾忠低声道。
顾长渊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院落四周。院子不大,只有两三间客房,围墙不高,但视野相对开阔。他扶着沈芷兰下马,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寻常的体贴。
“抓紧时间休息,明日寅时出发。”他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大半日的疾驰,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来说,负担不小。
众人领命,各自散去安排警戒与休整。
沈芷兰扶着顾长渊走进最大的一间客房。房间陈设简陋,但还算干净。她帮他解下沾满尘土的斗篷,触手只觉得他肩背的肌肉紧绷得厉害。
“你的伤……”她忍不住担忧。
“无碍。”顾长渊打断她,自己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喉间的腥甜感。他闭目调息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平静,“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夜里警醒些。”
他的谨慎,让沈芷兰的心也提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和清水放在他手边,然后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夜幕彻底降临,驿站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简单用过干粮后,两人和衣而卧。顾长渊睡在靠外的榻上,沈芷兰则在内侧。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却都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芷兰以为这一夜将平静度过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如同毒蛇爬过草丛,骤然传入她敏锐的耳中!
她猛地睁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外侧榻上的顾长渊也倏然坐起!
两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凛然!
来了!
“咻咻咻——!”
破空之声骤起!无数支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暴雨,瞬间穿透窗纸,向着榻上激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覆盖了所有可能闪避的角度!
“小心!”顾长渊低喝一声,反应快如鬼魅,猛地将沈芷兰往床内侧一推,自己则就势向榻下一滚!
“笃笃笃!”密集的箭矢钉入床板和墙壁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有几支几乎是擦着顾长渊的衣角掠过!
与此同时,院外也传来了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与短促的惨呼!显然,顾忠他们也已经和来袭的敌人交上了手!
敌人来得又快又狠,显然是早有预谋,并且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沈芷兰被顾长渊推开,撞在内侧墙壁上,震得左肩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左手已闪电般摸出数根银针,目光如电般扫视着被弩箭射得千疮百孔的窗户。
“人数不少,是影阁的人!”顾长渊的声音在榻下响起,冷静得可怕。他显然已经从弩箭的力道和来袭的方式判断出了对方的来历。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手持利刃,带着浓烈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入!
为首之人,目光阴鸷,直扑看似毫无防备、倒在榻下的顾长渊!
“找死!”顾长渊眼中寒光爆射,重伤未愈的内力强行提起,虽不及全盛时期万一,但那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杀气与战斗本能却丝毫未减!他并未起身,而是就着倒地的姿势,双腿如同毒蟒般猛地扫出,精准地踢向那黑衣人下盘!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顾长渊在如此情况下反应还如此迅捷狠辣,仓促间挥刀格挡,却被那蕴含内劲的腿风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沈芷兰动了!
她的右手虽不能动,但左手的银针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黑衣人被顾长渊逼退、身形不稳的刹那,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为首的黑衣人只觉咽喉一麻,随即剧痛传来,手中的刀咣当落地,双手死死捂住脖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榻上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体抽搐着倒下。
一击毙命!
其他冲进来的黑衣人见状,攻势不由得一滞!
趁此机会,顾长渊已如同猎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虽然脸色因强行运功而更加苍白,但动作却快如闪电!他顺手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柄长刀,刀光如同匹练般挥出,带着一股惨烈的沙场气息,瞬间将两名试图靠近的黑衣人逼退!
“跟紧我!”他低喝一声,护在沈芷兰身前,刀光舞动,将她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沈芷兰紧贴在他身后,左手扣着银针,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不断涌入的敌人。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并肩作战的亢奋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尽管他重伤在身,尽管敌人众多,但只要他在身前,她便觉得无所畏惧。
房间内空间狭小,不利于人多的一方展开。顾长渊刀法狠辣精准,每一刀都直奔要害,毫无花哨,完全是战场上淬炼出的杀人技。沈芷兰的银针则如同暗夜中的毒蜂,刁钻狠毒,专攻敌人视线死角与关节要害,配合着顾长渊的刀势,竟一时将涌进来的七八名黑衣人逼得手忙脚乱,无法近身!
然而,敌人显然也非庸手,最初的慌乱过后,立刻改变了策略,不再盲目强攻,而是分出两人缠住顾长渊,另外几人则试图绕过他,直接攻击他身后的沈芷兰!
“哼!”顾长渊冷哼一声,刀势陡然变得狂暴起来,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攻不守,竟是以伤换命的打法!他知道,绝不能让任何人绕过他威胁到沈芷兰!
刀光血影,杀气盈室。
沈芷兰看着顾长渊那状若疯虎、却明显气息越来越急促的背影,看着他因强行运功而嘴角渗出的那一丝鲜红,心如刀绞!她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必须尽快突围!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那扇被弩箭射得破烂的窗户上。
“从窗户走!”她当机立断,左手猛地扬起,一把淬毒的银针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向试图靠近的敌人,暂时阻了阻他们的攻势,同时对着顾长渊喊道。
顾长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没有任何犹豫,一刀逼退身前的敌人,猛地回身,揽住沈芷兰的腰,脚下用力一蹬,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向那扇破烂的窗户!
“哗啦——!”
木屑纷飞!两人冲破窗户,落在了后院之中!
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院墙阴影处扑出!埋伏!
顾长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刀光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叱声响起!
“休伤主上!”
青鸾的身影如同旋风般从侧面杀到!她手中双短刃舞动如轮,硬生生替顾长渊和沈芷兰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顾忠也浑身浴血地从前面厮杀中脱身,与另外两名暗卫汇合过来,护在顾长渊身前。
“主上,夫人,你们没事吧?”顾忠急声问道,他身上添了几道伤口,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
“无妨。”顾长渊稳住气息,将沈芷兰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扫过院子里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粗略估计,不下二十之数!影阁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突围!”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下令。
“是!”
顾忠、青鸾与两名暗卫立刻组成一个锋矢阵型,顾长渊与沈芷兰被护在中间,向着驿站外围强行冲杀!
厮杀,在小小的驿站后院再次爆发,比之前在房间里更加惨烈!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暗卫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顾忠与青鸾更是悍勇无比,但敌人数量众多,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顾长渊护着沈芷兰,手中长刀翻飞,每一刀都带着凌厉的杀意,但他苍白的脸色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的内力正在飞速消耗。沈芷兰则全力自保,左手银针神出鬼没,偶尔还能配合顾长渊的刀势,解决一两个试图偷袭的敌人。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仿佛杀之不尽!
就在顾长渊一刀劈翻一名黑衣人,气息微滞的刹那,一名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杀手,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窜出,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顾长渊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下,时机刁钻,速度奇快!顾忠和青鸾都被其他敌人缠住,救援不及!
“小心!”沈芷兰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顾长渊往旁边一推!
同时,她自己的身体,则完全暴露在了那淬毒的匕首之下!
冰冷的刃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直逼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