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我的病弱夫君后》满陇桂雨

32、同心

　　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连温暖的阳光和摇曳的竹影，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寒意。

　　顾长渊的脸色冷峻，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算计。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太子的手，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长，还要毒！

　　沈芷兰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南疆巫蛊……“忘情蛊”……这两个词如同梦魇，紧紧缠绕着她的人生。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蛊虫似乎因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躁动，带来一丝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滞涩感。

　　她抬眼看向顾长渊，正对上他投射过来的、深沉而锐利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了方才片刻的柔软，只剩下全然的冷静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知道了。”顾长渊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喜怒，“继续盯着，查清太子接触的是何人，目的为何。另外，加派人手，注意京城以及边境所有可能与南疆有关的异动。”

　　“是！”顾忠领命，躬身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月亮门外。

　　青鸾也无声地退至远处警戒。

　　院中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但方才那短暂旖旎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被一种沉重而紧迫的压力所取代。

　　沈芷兰低下头，看着自己杯中已然微凉的药茶，水面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难以掩饰的忧虑。自由……解毒……前路似乎更加渺茫了。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初愈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放在石桌上的左手。

　　沈芷兰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顾长渊不知何时已微微倾身过来，他的目光依旧深沉，却不再是冰冷的算计，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怕了？”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沈芷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眸子，心中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是怕……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被无形丝线越缠越紧的窒息感。

　　“只是觉得，挣脱的希望，更渺茫了？”顾长渊替她说出了未尽之语。

　　沈芷兰沉默着，默认了。

　　顾长渊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因他靠近而泛起的细微颤栗。他缓缓收回了手，重新靠坐回去，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竹海，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影阁也好，太子也罢，甚至是南疆巫蛊……这些都不过是路上的障碍。”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沈芷兰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所有迷雾，“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障碍，清除便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自信与霸气。那不是盲目的狂妄，而是基于实力与心智的绝对掌控。

　　沈芷兰的心，因他这番话而微微震动。她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光芒，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这强大的自信驱散了些许。

　　是啊，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孤女了。她是“幽兰”，是能与“常胜将军”并肩而立的盟友，是让他拼死相护的人。她凭什么要畏惧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一股久违的、属于狼性的桀骜与不屈，在她心底悄然复苏。

　　“你说得对。”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重新燃起了清亮而坚定的光芒，“障碍，清除便是。”

　　她的转变落在顾长渊眼中，让他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欣赏的，从来不只是她的容貌或偶尔流露的脆弱，更是她骨子里的这份坚韧与决绝。

　　“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顾长渊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手中的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的右手腕需得仔细调理，莫要留下隐患。青鸾精通此道，让她每日为你用特制的药油推拿。”

　　沈芷兰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这个。她点了点头：“好。”

　　“至于你体内的‘忘情蛊’……”顾长渊沉吟片刻，抬眸看她，目光深邃，“鬼医对此道亦有涉猎，他曾与我提过，南疆巫蛊虽诡谲，但并非全然无解，只是解法极其凶险，且需特定契机。待我内力恢复几分，会设法联系他，详细询问。”

　　他竟然……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早已向鬼医打听过？

　　沈芷兰的心湖再次被投下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冲淡了因太子举动带来的寒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多谢。”

　　“不必言谢。”顾长渊语气平淡，“你我既是同盟，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一个被蛊毒控制的盟友，并非可靠的盟友。”

　　他将一切归于冷静的利益权衡，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关切只是错觉。

　　沈芷兰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那丝刚刚升起的暖意微微凝滞。是啊，同盟……他始终记得这一点。或许，方才的一切，包括那个拂去竹叶的动作，都只是他笼络人心、稳固同盟的手段？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爬上心头。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和疏离。

　　就在这时，顾长渊忽然轻轻咳了起来，脸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抬手捂住胸口，眉宇间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怎么了？”沈芷兰立刻忘记了方才的失落，担忧地站起身，“可是伤势又反复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却因右手不便，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顾长渊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喘息了片刻才缓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无碍，只是方才说话急了些，牵动了气脉。鬼医说过，需得静养，不可劳神。”

　　沈芷兰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想起鬼医施针时他承受的非人痛苦，心中那点莫名的失落瞬间被更强烈的担忧所取代。她重新坐下，将温着的药茶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那便少说话，多休息。”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药茶快凉了，趁热喝。”

　　顾长渊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顺从地端起茶杯，慢慢饮尽。那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微蹙，但他并未多言。

　　放下茶杯，他看着沈芷兰依旧带着担忧的眉眼，忽然道：“等此事了结，边关安定，我带你离开京城。”

　　沈芷兰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离开京城？去哪里？

　　顾长渊的目光望向远山，眼神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竹海，看到了遥远的、不受束缚的天地：“去江南，或者蜀中，寻一处安静的水乡或山城。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刺杀算计，只有寻常烟火。”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沈芷兰脑海中炸响。

　　他……这是在描绘一个未来？一个……有她的未来？

　　这不是利益同盟该讨论的话题。这更像是一种……承诺？或者说，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试探？

　　沈芷兰的心跳骤然失控，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涌上了脸颊。她看着顾长渊那线条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温和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罕见的、对平静生活的向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希望如同绚烂的烟火，在心底炸开，却又因“忘情蛊”的存在而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若动情，便会忘记他。那这所谓的未来，又有何意义？

　　巨大的欣喜与更深的恐惧，在她心中激烈交战，让她僵在原地，哑口无言。

　　顾长渊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说完那句话后，便重新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但沈芷兰知道，那不是随口一提。

　　有些东西，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