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荒庙晨雾 ...
-
沈芷兰背靠着冰冷倾颓的神像基座,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右手腕钻心的刺痛。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与血污混合在一起,黏腻地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顾长渊从密道中拖出,安置在这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角落。
顾长渊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她铺在地上的、从密道中顺手扯下的一块陈旧幔布上。他的脸色比在府中时更加难看,那层金纸般的色泽下隐隐透出青黑,尤其是唇边,那抹混杂着黑色的血痂显得格外刺目。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鸩羽散”的解药似乎稳住了他一部分生机,但强行催动内力对抗阁主,以及“玄阴煞掌”毒气的侵蚀,对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沈芷兰用未受伤的左手,颤抖着解开他染血的衣襟。胸膛上,除了旧伤疤,最显眼的是左肩下方一个清晰的、泛着诡异青黑色的掌印,正是“玄阴煞掌”留下的痕迹。那青黑色如同活物,正沿着他的经脉隐隐向上蔓延。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压制毒性!
她强撑着站起身,在荒庙中四处搜寻。幸运的是,在这种荒废的庙宇角落,往往生长着一些最寻常却也最实用的草药。凭借在狼群和影阁中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她很快找到了几株具有消炎止血功效的车前草和蒲公英,甚至还幸运地发现了一小丛能暂时压制普通毒性的半边莲。
她用牙齿和左手配合,将草药嚼碎,小心翼翼地敷在顾长渊胸口的掌印和自己左肩的伤口上。草药的清凉暂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但对于顾长渊体内那阴寒的掌毒,恐怕只是杯水车薪。
做完这一切,她已虚脱得几乎晕厥。靠着神像基座滑坐下来,她将顾长渊的头轻轻挪到自己的腿上,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一遍遍擦拭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冰冷汗水。
“顾长渊……”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给我自由的……你还没做到……”
回应她的,只有他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呼吸,以及庙外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离开了国公府那个巨大的牢笼,却陷入了另一个更为绝望的困境。前路茫茫,追兵可能随时出现,而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生命垂危。
她该怎么办?
去找顾长渊的暗卫?老太太给了她令牌,但接应的人在哪里?这荒山野岭,她如何联系?就算找到了,他们能信任她这个来历不明、还疑似导致世子重伤的“夫人”吗?
回影阁?那无疑是自投罗网,阁主此刻恐怕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天地之大,似乎竟没有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处。
就在这时,顾长渊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异响,猛地又喷出了一小口黑色的、带着恶臭的血液!
“顾长渊!”沈芷兰魂飞魄散,慌忙扶住他。那黑色的血液显然带着剧毒!玄阴煞掌的毒性发作了!
他的体温开始急剧升高,滚烫得吓人,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却依旧冰冷。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呻吟。
沈芷兰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她不懂高深的内功,更不懂如何化解这等阴毒的掌力。她只能徒劳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生命力的急速流逝,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
“冷……好冷……”顾长渊忽然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置身冰窖。
沈芷兰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本就单薄破烂的外衫,盖在他身上,又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然而,这点温度对于他体内肆虐的寒毒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呓语也变得更加混乱。
“……阿娘……别丢下渊儿……”
“……赵叔……守住……黑水城……”
“……芷兰……快走……”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吐出,沈芷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痛楚瞬间淹没了她。即使在意识不清的时刻,他依旧记挂着边关的将士,记挂着……她的安危。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我不走……”她哽咽着,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脸侧,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顾长渊,你听着,你若敢死,我立刻下去找你……黄泉路上,你也别想甩开我!”
仿佛听到了她这近乎蛮横的威胁,顾长渊剧烈的颤抖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丝。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涣散而迷茫,失去了所有平日的锐利与清明,只剩下纯粹的、源于生理痛苦的脆弱。他似乎在努力聚焦,视线艰难地落在沈芷兰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
“……哭……什么……”他气若游丝,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丑……”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嫌她丑?!
沈芷兰又是气恼又是心酸,眼泪流得更凶,却忍不住反驳:“……都怪你!”
顾长渊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内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带出了些许黑色的血沫。他喘息着,目光缓缓扫过这破败的庙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出来了……就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暗卫……令牌……三长……两短……哨音……”
他在告诉她联系暗卫的方法!
沈芷兰精神一振,连忙点头:“我记住了!三长两短哨音!你坚持住,我这就联系他们!”
顾长渊微微颔首,眼神中的光芒却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神。他重新闭上眼,呼吸变得更加微弱,身体的热度却在持续升高,那青黑色的掌印似乎也扩大了一丝。
不能再等了!
沈芷兰轻轻将他的头放下,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庙门口。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玄铁令牌,按照顾长渊所说,深吸一口气,将令牌边缘抵在唇边,用力吹响。
“咻——咻——咻——咻——咻——”
三声长,两声短。尖锐却并不响亮的哨音,在寂静的晨雾山野中传开,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
吹完哨音,沈芷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环顾着被浓雾笼罩的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庙外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暗卫没有接到消息?或者……他们出了意外?
就在沈芷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之时——
“沙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仿佛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个!训练有素,脚步轻盈而迅速,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座荒庙悄然合围!
沈芷兰瞬间绷紧了身体,左手握紧了仅存的银针,眼神锐利如鹰隼。
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