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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破晓 ...

  •   沈芷兰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喉咙嘶哑,眼泪流干,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抽搐。她紧紧抱着顾长渊冰冷的身躯,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一旦松手,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他昏迷着,呼吸微弱而紊乱,脸色比之前中了“鸩羽散”时更加难看,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金纸色,唇边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夹杂着不祥的黑色。那只为了折断薄刃、点破毒掌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依旧残留着淡金色的痕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沈芷兰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挣脱出来。危机并未解除。阁主虽退,但踪迹已露,太子那边随时可能得到消息。而顾长渊的伤势,显然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他强行催动内力,不仅加剧了旧伤,恐怕还被那“玄阴煞掌”的毒气侵入了肺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国公府已非安全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囚笼。一旦太子或影阁反应过来,调集高手围府,他们便是瓮中之鳖。

      她轻轻将顾长渊放平,挣扎着站起身。左肩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传来钻心的剧痛,右手腕更是肿痛不堪,稍微一动便是冷汗涔涔。她咬紧牙关,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用牙齿和左手配合,草草将左肩的伤口包扎止血,又将骨折的右手腕用布条和一块从妆台上找到的玉尺勉强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能停下。

      她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雨后的庭院空无一人,只有被风雨摧残过的残花败叶,一片狼藉。暗卫们显然已经按照顾长渊最后的命令,清理了外围的痕迹并隐匿起来。

      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天色将明未明,府中经过一夜的“悲伤”与混乱,正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刻。

      她回到顾长渊身边,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心狠狠一揪。以她现在的状态,带着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重伤之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守卫森严的国公府?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内室那扇通往小抱厦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不是窗户,是门。节奏与暗卫不同,也与影阁无关。

      沈芷兰瞬间警惕,左手握紧了仅剩的几根银针。

      “谁?”她压低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异样沉稳的声音响起:“是老身。”

      是老太太!

      沈芷兰心头巨震!老太太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她知道了什么?

      她犹豫着,没有立刻开门。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开门,芷兰。我知道渊儿没死。”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沈芷兰几乎站立不稳。老太太怎么会知道?!她一直扮演得那么完美!

      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滚,但此刻已容不得她细想。老太太既然亲自前来,并且直言不讳,必然有其用意。

      沈芷兰深吸一口气,用未受伤的左手,缓缓拉开了门闩。

      门外,老太太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她未带任何仆从,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与悲伤,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却异常清明、锐利,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她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顾长渊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祖母……”沈芷兰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

      老太太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她的目光落在沈芷兰包扎的肩膀和固定着手腕的玉尺上,又看了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血污,最终,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苦了你了,孩子。”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了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奈。

      “祖母……您……”沈芷兰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说了。”老太太抬手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回顾长渊身上,眼神慈爱而心痛,“从他将你打横抱起,从他在荷花塘边护着你,从他‘病重’却眼神清明……老身便知道,我这孙儿,绝非池中之物,也绝非……任人拿捏的病秧子。”

      她缓缓走到榻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却又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顾长渊冰冷的脸颊,老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滑落:“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伪装病弱,是为了麻痹敌人,保全国公府……老身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凶险至此……”

      沈芷兰静静地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老太太一直心如明镜!她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配合着演戏,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孙儿!

      “方才外面的动静……老身听到了。”老太太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毅果决,“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渊儿不惜暴露也要拼死一搏的,必然是生死攸关的绝境。这里,不能再待了。”

      她转向沈芷兰,目光灼灼:“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国公府!”

      沈芷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孙媳正有此意。只是……夫君他伤势太重,我……”她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右臂,未尽之语,满是无力。

      “放心,老身既然来了,自有安排。”老太太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玄铁令牌,塞到沈芷兰手中,“这是顾家暗卫的调遣令,见令如见家主。持此令,从后园假山密道出去,外面自有接应之人,会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密道?接应?沈芷兰握着那枚冰凉沉重的令牌,心中震撼莫名。国公府竟还有这等后手!老太太为了孙儿,竟是倾其所有!

      “祖母……您……”沈芷兰声音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份信任与托付,太重了。

      “不必多言。”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那苍老的手却异常有力,“带着渊儿,活下去。国公府的荣耀,顾家的未来,都在你们身上了。”她顿了顿,看着沈芷兰,眼神深邃,“芷兰,你是个好孩子,渊儿交给你,老身……放心。”

      这一句“放心”,包含了太多的认可与嘱托。

      沈芷兰只觉得鼻尖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孙媳……定不负祖母所托!”

      “好!”老太太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书架旁,在一个不起眼的雕花上按了几下,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靠墙的一个书架竟缓缓向旁边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陈旧气息的风,从洞中吹出。

      “快走!”老太太催促道,“府中我已安排妥当,会制造你们‘殉情’的假象,暂时瞒过外界。但时间不多,速速离去!”

      沈芷兰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顾长渊扶起,半背半拖地,艰难地挪向那个密道入口。

      老太太在一旁协助,看着孙儿苍白的面容,终究还是没忍住,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的吻,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脸颊上。

      “保重……我的孩儿……”

      沈芷兰最后看了一眼这位深明大义、忍辱负重的老人,咬了咬牙,背着顾长渊,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书架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的光亮,也隔绝了那个承载了太多秘密与危险的牢笼。

      密道内阴暗潮湿,空气流通不畅。沈芷兰背着顾长渊,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左肩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右手腕更是痛得让她几欲昏厥。顾长渊的身体很沉,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让她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吞噬了时间和方向,只有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和耳边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提醒着她还在前行。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一步一步,向着黑暗的尽头,向着那未知的、却代表着生机的破晓,艰难跋涉。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近,最终,她看到了密道的出口——隐藏在城外一座荒废山神庙的神像之后。

      她奋力推开虚掩的暗门,背着顾长渊,踉跄着跌入庙中。

      天光,已然大亮。

      破晓的晨曦,透过残破的窗棂,洒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也洒在了他们这两个伤痕累累、亡命天涯的人身上。

      沈芷兰力竭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却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顾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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