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24、颜色

　　时间仿佛变得又粘又稠，林珂缩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漂在一片又脏又冷的海水里。水下是刺骨的寒流，水面上是扭曲破碎的光影。

　　那些因为污染而产生的幻觉越来越真实，她看见颜色像油腻的泡泡一样在眼前炸开，听见无数细碎又充满恶意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脖子上的青灰色纹路已经爬到了锁骨，摸上去一片冰凉，好像那块肉正在慢慢死掉。

　　她死死抓着那本旧笔记本，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好像这是唯一能让她不彻底迷失的东西。裂开的沙漏，“回响”……这两个词在她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撞来撞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冰冷的污浊完全吞掉的时候，加密通讯器的嗡嗡声像根针一样扎破了这片混沌。

　　是陆止。

　　信息特别短，甚至能感觉出他那边也透着一丝不常见的“急促”。

　　“位置找到了。‘回响’的地点确定了。城西，第七植物园，废弃观星台下面。
　　那里的能量特征，和你说的沙漏符号，还有那个静默石，隐隐能对上。那地方的时空结构有点不对劲，像是被特别强烈的情感冲击过，留下了疤。
　　警告：那地方的情绪波动非常乱，以你现在的状况进去，太危险了。建议等我找到压制你伤情的办法。”

　　后面跟着一串具体的坐标。

　　找到了！

　　林珂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动作太猛，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她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身体里的那个鬼东西因为她情绪激动，闹得更凶了，幻觉里出现了更多扭曲痛苦的人脸，脑子里的杂音变成了尖利的嘶叫。

　　等？她等不了了！

　　陆止的警告她明白，那地方情绪能量乱糟糟的，对她这个已经被污染侵蚀、感知都快报废的人来说，绝对是火上浇油，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的情况。

　　但是，不去的话，她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去。那个“回响”之地，是安娜留下的线索，是笔记本上那个无意识的标记，是唯一可能和静默石、和对付这种污染扯上关系的希望。她没时间了。

　　“没法等，我这就去。”

　　她回了这五个字，然后关了通讯器，不给他再劝的机会。

　　她挣扎着走到工作台前，把可能需要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高能量的吃的，强效止痛针（虽然知道对污染可能没用，但至少能缓解点痛苦），几个基础的能量屏蔽器（不知道对那种奇怪的地方管不管用，但带着总比没有强）。还有最重要的——那个从收藏家那儿弄来的铅盒，和安娜的黄铜放大镜（上面的静默石也许能派上点用场）。

　　她没再伪装自己，苍白的脸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青灰色纹路就是最好的遮挡。她套上一件深色外套，拉低兜帽，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夜晚的城市依旧吵闹，霓虹灯在她扭曲的视线里变成一道道诡异的彩条。她拦了辆无人出租车，输入了第七植物园的地址。

　　车子安静地开着。林珂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感受着身体里那场无声的战争。那冰冷的污染力量正在和她仅剩的意志和生命力抢夺着每一寸地盘。

　　她紧紧握着那枚黄铜放大镜，静默石贴着掌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的温润，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让她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点。

　　第七植物园早就荒废多年，大门被生锈的铁链锁着，围栏也破了好些地方。林珂很容易就找到个缺口，钻了进去。

　　园子里杂草长得老高，大树在夜色里伸展着光秃秃的树枝，像怪物的胳膊。空气里是植物腐烂和泥土的味道。按照陆止给的坐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园区深处那座废弃的观星台走。

　　观星台是个圆顶建筑，墙皮掉了很多，窗户也破了。入口的铁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霉味很重。

　　林珂深吸一口气，打开强光手电，走了进去。

　　里面比想象的空旷。圆顶下面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天文仪器和桌椅。

　　她在这里的感知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不是陆止那种空无一物的感觉，而是一种……黏糊糊、乱糟糟、充满了无数破碎声音和画面的“噪音”。

　　好像过去某个时候，在这里发生的强烈情感爆炸，它的回声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凝固在了时间里。

　　她按陆止说的，在圆形大厅中间的地板上，找到了一块看起来普通、但边缘有点缝隙的石板。用力推开，下面露出一个向下的、窄窄的楼梯通道，一股更浓的、混杂着陈旧悲伤和某种决绝情绪的能量，像实质一样涌了上来。

　　就是这儿了。

　　林珂没有任何犹豫，沿着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楼梯不长，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手电光照过去，看清楚了这里的模样。

　　这里不像实验室或仓库，更像一个……被遗忘的住处。

　　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个破书桌，桌上散落着画笔、颜料管，还有几张已经发黄、画满了潦草线条和符号的纸。墙上贴满了各种素描和草稿，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个裂开的沙漏符号！

　　而在房间的角落，一个身影背对着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人穿着沾满颜料的旧外套，头发花白凌乱。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非常非常慢地、好像每个关节都生锈了似的，转了过来。

　　手电光落在那张脸上——一张布满皱纹、刻满了无尽疲惫和痛苦的脸，但林珂还是能认出来，和早期资料里那个叫安娜·李的插画师，有几分依稀的相似。

　　她还活着。

　　但她的眼睛，空洞得让人心里发毛，里面没有一点光彩，只有一片麻木的、像是烧完了一切剩下的死灰。

　　她看着林珂，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

　　“你……也是……来找‘颜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