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路》刘开开

10、第 10 章

　　楚云瑶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园子里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却是无声的巨浪。

　　主位之上，太子妃司马璇兰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冰的探针，牢牢锁在眼前这个低眉垂首的女子身上。月白的衣裙素雅如雪，却刺得她眼底生疼。那近乎透明的苍白，那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沉寂，还有那份即便在行礼时也掩盖不住的、刻在骨子里的清贵气韵……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些日子在东宫所遭受的、冰冷的现实。

　　大婚那夜的独守空房，只是屈辱的开始。整整两个月，太子宗泽誉对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视若无睹。他每日不是在书房处理政务到深夜，就是独自在庭院中沉默地踱步，那微跛的姿态，每一次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偌大的东宫，华美如同金丝鸟笼，而她，却是笼中最寂寞、最尴尬的存在。

　　下人们的目光总是躲闪，窃窃私语如同无处不在的蚊蝇。直到她陪嫁的心腹丫鬟小琳子，战战兢兢地、带着哭腔向她吐露了真相：太子殿下并非天性冷情，他心中早有挚爱，便是丞相之女楚云瑶！为了抗旨拒婚，他曾在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承运殿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那落下的腿疾，便是那场绝望抗争的烙印！而陛下震怒之下，不仅强行拆散了这对鸳鸯，更是为了稳固邦交，将她这位大渊国的公主推入了这冰冷的牢笼！

　　“原来是她……”司马璇兰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楚云瑶，心底翻涌着复杂的浪潮。是嫉妒吗？是有的。凭什么这个女人能得到太子那般刻骨铭心的情意？是愤怒吗？更是有的！她堂堂一国公主，竟成了填补他人情殇的工具，成了这对苦命鸳鸯悲剧的见证者和牺牲品！还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无力——她无法撼动皇权，无法改变太子的心意，甚至无法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获得一丝应有的尊重。

　　所有的情绪，最终在楚云瑶那平静无波的“拜见”声中，凝聚成一股尖锐的、带着毒刺的寒流。

　　司马璇兰并未立刻叫起。她端着姿态，目光在楚云瑶身上逡巡了片刻，仿佛在欣赏一件精致的、却带着瑕疵的瓷器。园子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终于，太子妃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绵里藏针的腔调：

　　“楚小姐……请起吧。”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楚云瑶抬起的、依旧平静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毫无温度的笑意。

　　“久仰楚小姐芳名……”司马璇兰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的冰凌，甜腻中透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今日一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呢。”

　　“百闻不如一见”！

　　这六个字，被她用极其缓慢、极其清晰的语调吐出，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浓重的嘲讽和审视！整个园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了！所有贵妇淑女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震惊、错愕、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她们眼中交织。

　　这哪里是寒暄？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在提醒楚云瑶，更是提醒在场的所有人：关于楚云瑶和太子的“旧事”，早已传遍深宫内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她这位太子妃，对此“久仰”且“闻名”，今日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楚云瑶的脸上，也扇在楚家无形的门楣上！

　　楚云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低垂的眼睫下，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紧贴在心口的玉佩，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灼热滚烫。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怜悯、嘲讽、好奇、鄙夷……像无数细密的芒刺，将她钉在这众目睽睽的刑场。

　　然而，她脸上的血色只是褪得更干净了些，如同上好的宣纸。那抹近乎透明的苍白下，却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坚硬。她没有失态，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她只是再次微微屈膝，声音依旧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诛心的言语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太子妃殿下谬赞。臣女蒲柳之姿，不敢当殿下盛名。”?她巧妙地避开了“百闻不如一见”的锋芒，只回应了“谬赞”二字，姿态放得极低，却又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

　　这份平静，这份近乎无懈可击的应对，反而让司马璇兰胸中的郁气更盛！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那蓄积的怒火与不甘更加汹涌。她盯着楚云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神越发冰冷锐利，仿佛要将她刺穿。

　　整个大厅陷入一种极度诡异而压抑的寂静。丝竹声不知何时早已停下，连风吹过桂树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无人敢说话，无人敢动，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无声地交锋着，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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