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突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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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潮水的冲刷声此刻回荡在耳畔，像是要侵蚀人的神志似的经久不散，米迦勒惊魂未定地捂了捂耳朵：“刚刚那就是……至高天降罚？可红色的水——那不是冥海么？”
半天没等到回音，他转头，看见了天国副君的脸色，这才干笑两声：“……您还在生气啊，咱们这不是顺利出来了吗？”
路西法还是没搭腔，米迦勒又接着道：“那混沌用来降生的怪物肯定也毁了，但……这地底下的洪水不会漫上来把永无城全淹了吧？”
天国副君这才冷声道：“审判火湖还在空中拦着，我也并不能代表完整的至高天——不过就凭洛兹搞出来的这些麻烦，永无城离被淹也不远了。”说完，他又狠狠刮了米迦勒一眼，“少自作聪明，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米迦勒第一次见有谁能将“心口不一”这词演绎得如此形象生动。由于空间法术无法穿越结界，两人若想回到天国，只能另寻其他办法，待他们走到熔炉的出口处时，路西法抬手拦住跟在他身后的米迦勒，随即在身前画了一个圆，正如在炼狱山里时那样，外界的画面顿时在那圆圈中显现出来——
只见熔炉外游荡的巨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士兵，沉重的盔甲盾牌相互碰撞，金属倒映着暗红色的天光，肃杀的氛围在空中弥漫。
“洛兹既然与混沌合作，必定能时刻知晓地底下的局势，想必如今他无论如何也要将我们拦在城中了，这样一来，毕竟我们入城的手段不太光明，天国既不好要人，明知永无城内有异动，也没法顺理成章地出兵征讨。”
路西法边听边不断移动着目光的落点，圆圈里的画面也随着他的视线不断变化，忽的，他眉头一皱，圆圈中央，几个背着箭袋的士兵匆匆掠过，坚硬的头盔下露出几只突兀的尖耳。
“……精灵？”米迦勒也发现了画面中这一异常，路西法挥了挥手，圆圈消失在空中，“你先前说的耶和华的脚印在什么地方？”
“如果那大魔没有骗我，它就在永无城广场中央的祭坛上，那座雕像的正前方。”米迦勒语毕，他看向路西菲尔：“莫非殿下是打算直接从那脚印处离开？”
“‘兽’在地底下显形时翻出来的阵仗不小，哈森就算有胆子瞒报恶灵大军的行踪，也绝对不敢隐瞒如此惊人的混沌气息，倘若没出意外，拉斐尔此时应当领着驻军和福音院在城外候命了。”路西法说着，突然，那熔炉的门像是遇到了强大的气流挤压，惨叫着夹出一条又一条的凹痕，随即铁门轰然倒下，面对门内目瞪口呆的米迦勒和门外巡逻士兵们惊异警惕的眼神，他笑着拔出了剑：“只是不巧目前我仍在金星天‘禁足’，也就不太方便和拉斐尔大人碰面——洛兹既然要集全城之力拦截我，那便让我瞧瞧他们的本事！”
“唉不是等等——我的天——殿下你——”一句话烫嘴似的在米迦勒口中倒腾了许久，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巡逻的士兵们脸色大变，不停地向空发射焰火，他又尝试着使用空间法术，不出意外地发现法术效果被大大削弱，想必是洛兹已从混沌口中得知他们回到了地上，彻底动用了永无城内所有的防御手段。
那厢路西法和巡逻士兵们已经动上了手，一部分人从侧面围过来试图向他进攻，米迦勒颇为无奈地一甩手，火光在他掌中变作了十字剑，他双翅一展，便持剑刺了出去。
天国副君周身的银光越来越刺眼——好在他还记得耶和华当初叮嘱的是“暗中潜入”、自己依照判决此时仍应“禁足思过”，没像当初在永无城外那般一道剑光震惊四野、把天国的信誉扔到地上踩——浩瀚的星光如潮水般在城内涌起，一波又一波不断将赶来此地的士兵击飞出去。余下的士兵从贫民窟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他们结成阵型，口中念念有词，暗红光芒随之闪烁，一只奇异的巨鸟在空中凝聚而成，尖啸着俯身扑向路西法！
路西法不闪不避，挥剑直直刺入那巨鸟口中，巨鸟痛叫一声，冲势不减，于是银剑自巨鸟嘴部滑至肺腑，将那巨鸟直接切成了两半！然而紧接着，化作巨鸟的暗红色光芒在他身后重新连成一张巨网，延伸着要把路西法笼罩在内，与此同时，无数藤蔓从地底钻出，以一个复杂的阵势将路西法牢牢锁在原处！
天国副君同不远处的精灵族对上了眼神，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正在这时，金红色的火焰飞舞着将所有地上地下的藤蔓全部烧着，米迦勒出现在路西法身后，一剑将那落下的巨网挑断！恰好高贵的路西菲尔殿下此时的耐心已彻底耗尽，漫布整个永无城南区的银潮此时又重新聚集在他剑身之上，他向着永无城广场的方向用力一挥，慑人的银色浪潮犹如出笼的巨兽、倾刻间呼啸着朝城中心那座巨大的雕像奔袭而去！
凡是这银光碾过之处，街道房屋通通被压成碎末，像是专门为天国副君铺了条由星子组成的直通广场的迎接之毯，米迦勒被这场面震得眉尾一跳，眼看着银光还要继续向前，忽地，一道黑墙从天而降，猛然拦在那银毯之前。
浪潮与黑墙之间爆发出剧烈的撞击声，紧接着，一道悠长的龙吟自广场处响起，此音一出，强大的威压如有实质般掀过，卷起地砖碎石连同那银色长毯一并朝着两人的方向反压了回来！米迦勒瞬间竖起结界，碎石银芒在结界前散开，隐隐约约的，有个身影悬在那被红布遮盖的雕像之前，随后，机柝震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嘈杂而起，他转头一看，那围绕着整座永无城的黑铁城墙不断耸动着，黑色的鳞片似的铁甲从城墙上一层层叠出，顺着覆盖了全城的结界持续向上攀爬聚拢。
“……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鳞甲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从各个方向爬满了整个结界，顿时，整个永无城好似被一只黑压压的碗罩住了，在碗的正中央，那只传说中的撒旦之瞳发出浅色的黄光，打着转注视着下方的一众鬼怪妖魔。
此时城中几乎一片黑暗，不过这对天使的视觉造不成什么影响，路西法横剑就要把那“巨碗”桶穿，却在这时，米迦勒脑海中的神级预警突然开始尖叫，他一个激灵，拦住天国副君的同时立刻在两人身前又竖起一道火焰屏障。
下一秒，齐刷刷的铁器碰撞声压入耳内，空中密密麻麻的鳞甲划动着露出无数黑色的小孔，红色飞光裹着魔法从一个个小孔中迅速射出，对着米迦勒和路西法疯狂集火！
……
永无城外，地狱驻军与福音院整合而成的天使军队静默地驻扎在炼狱山脚下那片由血色泥地构成的平原上，军队最前端，骑在帕加索斯背上的哈森不安地躬着身子，时不时用眼睛瞟着他身侧的拉斐尔。
原本他将地狱的异常上报天国时，心中还盘算着以天堂和地狱的时间差，等到圣城的大人物赶来地狱至少要两天，谁知通信刚刚发出去不到三秒，驻地里便突然爆出一道圣光，一个普通小兵模样的天使在周围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不断变换着身形，最终竟化成了福音院传谕者拉斐尔的模样！
拉斐尔一显身便直接领了地狱驻军的最高指挥权，带着他手下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队福音院天使率军直抵地狱最深处的永无城。哈森想起这几日他做出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两条腿止不住地发抖，偏偏拉斐尔自下达指令之后始终一言不发，仿佛一把将掉不掉的铡刀挂在哈森的头顶上。
此时的永无城几乎已包成了一个倒扣的黑碗，新上任的侍长领着一队士兵挡在城门前，只听拉斐尔的声音遥遥传来：“……地狱驻军设立至今从未记录过如此浓烈的混沌气息，混沌苏醒与否有关世界安危，作为天父亲指的保卫世界的使者，我们无法对此危机视而不见。”
这位天国最谨慎守礼的天使长在讲话前，十分自然地于胸口处点了个十字，只是对着不信上帝的龙族做这动作多少让人觉见些挑衅的意味，那侍长闻言，面无表情道：“我族居地狱底层长达数万年之久，既不曾听闻您所说的浓烈混沌气息，也不曾因此蒙遭横祸，何况这时我族内部叛乱的异端正在城中四处作乱，未免伤到尊贵的传谕者大人，您不如另择他日想个顺耳些的借口再来。”
拉斐尔说：“与混沌相关之事容不得大意，天国驻军本就是为维护各界稳定而留存，既然如此，我不妨在净化混沌气息的同时顺便助洛兹城主一臂之力。”
侍长绷着一张脸：“传谕者这是要打破规矩干预他国内政，还是准备效仿您那位已被停职禁足的殿下侵略我族领地？”
“您误会了，万物在各界自然生长，天国不会干预任何种族的政权更迭，只是——”说到这，拉斐尔停顿片刻，“倘若有谁在与混沌勾结的同时暗中收买天国使者，祭拜伪神，准备行对世界不利之恶举，此事就不能算得是某族内政了。”
这话一出，永无城外当即一片死寂，哈森的眼睛蓦然睁大，他先是浑身都僵硬了一瞬，回过神来又开始不停地发抖，似乎立刻就要摔下鞍去。
只听对面那侍长冷笑一声说：“传谕者这污蔑毁谤的手段可真是令人大吃一惊，您空口无凭便要给我族安上罪责，也不怕玷污了耶和华那圣洁的名声！”
拉斐尔于是向后挥了挥手：“将人带上来。”
军队后方顿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哈森惊愕莫名地回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层层锁铐之下被压到阵前，背上的一对黑翼正痛苦地颤动着。
——那竟是萨拉！
拉斐尔便指着她道：“这天使已将沦为混沌的走狗，她背上的那对翅膀便是证明，我在地狱的这些时日，有人向我检举曾有一神秘男子以治病之名接近这位——”“不！不！！”
他话未说，哈森已直直扑到他的驾前：“这和萨拉没有关系、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哦？”拉斐尔闻言淡淡地转头看他说：“这么看来，哈森统领似乎有事要向我禀告？”
哈森惶然抬首，便望见了拉斐尔那双一向无甚波澜的眼睛，像是已经瞧进了他的心里，他又是浑身一抖，再不敢看那痛苦地伏在地上的萨拉，张口道：“是我——”
突地，他发不出声音了，哈森张了张口，茫然地伸手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好像有条看不见的绳索绑在了他的嗓子眼中。此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略显肥胖的天使身上，哈森越发惊慌失措，他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却只能溢出“嗬嗬”的怪声，紧接着他听见拉斐尔又问了句“哈森统领？”，哈森误以为是对方不耐烦了，他颤抖得更为剧烈，猛然回忆起自己曾经保留了一个记录双方对话的显影球，他立刻翻找起自己的空间袋，谁料那显影球此刻竟也不知所踪！
一片混乱间，哈森的视线与龙族侍长无意中对上了，他瞬间便明白了如今这一切现象的始作俑者，哈森双眼暴凸试图质问对方，可喉咙依旧恍若被某种无形之物堵塞，那侍长瞧着他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便道：“传谕者大人急着来兴师问罪，怎么手下连词都没背熟啊？”
拉斐尔的双眉难得地往起聚拢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他微微抬手，一道圣光顿时将哈森从头扫到了尾，最终却未检查出任何异常。哈森整个人瘫坐在地，瞧着像是剧院里那些荒诞戏目的丑角，永无城前一时静得可怕，黑色巨碗将其内部的喧闹全部扣住了，只有萨拉痛苦的呻吟偶尔响起，拉斐尔转过头，顶着侍长嘲讽的眼神说：“混沌爪牙的阴邪手段确实无孔不入，我在此先向您赔个罪。”可没等侍长再开口，他又道：“不过那浓郁至极的混沌气息已然威胁世界根本，职责所在，我等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阁下既然执着于率先处理本国政事，我愿在此等候七日，七日一过，天父的使者必要履行净化混沌的使命，届时还望洛兹城主莫要见怪。”
侍长阴沉地盯着他，神色变幻不定。
……
“等候七日？”
兵荒马乱的永无城中，洛兹听着侍卫向他汇报的内容，无声冷笑一瞬。天国对外代言的传谕使当然不会这么好说话，所谓“等候七日”想必不过是为了给天国正规军队调动腾出时间。这位永无城统领如今已不成人形，诡异的黑雾在他身下飞舞，他浑浊的视线落在了南区的两个天使身上。
“呯呯呯呯！！”
数不清的飞光灵活地绕过一众昏楼暗瓦“噼里啪啦”砸在了火焰屏障上，不出几秒便将那抖动的屏障撞出几缕缝隙，混沌气息顺着那缝隙向其中疯狂侵蚀，路西法背部肩胛骨微微向上一拱，一对近乎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的羽翼猛地伸了出来，银白色的圣洁光辉从那羽翼表面飘落，顷刻间便将袭来的飞光与士兵一同横扫出去，紧接着他飞上高空，手中“启明光”朝天一指，银芒掠过剑锋，然而却见前几回如装饰一样捆绑着长剑的鎏金暗纹此刻光芒大盛，竟将锐利的银辉压了下去！
路西法面色一变，与此同时，数个精灵伏在天国副君周围高唱颂歌，一抹抹藤蔓似的绿色虚影从他们体内飘出，于空中凝成一巨大的木锥迅速刺向路西法，他顿时偏转剑锋，将袭来的木锥绞了个粉碎。
那木锥崩解后却不消散，星星点点的木屑重新聚集，米迦勒牵制着不断涌来的龙族之余往那木锥上抛出一团火焰，谁知这藤蔓缠成之物遇火竟不燃，最后分成两股张扬地向两个天使劈去！
“伟大的卡巴拉，我们永远的母亲，您赐我驾风的翅翼，赐我猎敌的瞳眸，赐我杀生的弓箭，赐我不屈的魂灵！”
精灵颂唱的歌声不断放大，路西法再度逼开树藤，嘴边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拿着几只木条胡乱挥舞的无知蠢物，也敢假借卡巴拉生命树的灵威？”银光暴涨，他猛地一抬手，下一秒，藤蔓与施术者之间的连接骤然被冲出裂痕，精灵们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叫，“——也不看你们配不配得上这个名号！”
另一边的米迦勒既要阻拦从高空中源源不断袭来的暗红色飞光、又要挟制操纵着秘法的龙族，一时分身乏术，“先别管他们配不配得上了殿下，听说您曾差点在半天时间内攻下整座永无城——能再施展一回这门绝技吗！”
路西法挥出银剑彻底将藤蔓斩碎的同时，不忘语调阴森地回复说：“我看你与这帮精灵也就是差不多的水平了——没瞧见我剑上那道明晃晃的封令？”
封令？
米迦勒瞟他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据传为了反抗天国副君的独裁，诸族连带着天国众元老曾请耶和华在路西菲尔的佩剑“启明光”上降下过一道封令作为压制这把利刃的“剑鞘”，这时龙族们驱使着猩红暗光凝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勒向他，米迦勒横剑与锁链短兵相接，刺眼的火星与“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中，锁链不断被劈得崩成数个小段：“可那玩意儿不就是个摆设么？”
——这是天国所有人对于路西菲尔剑上封印的共识。路西法眉毛狠狠一压：“你没发现我们跟天国的‘联接’变弱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突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