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路》清风不清风

20、复活

　　“……但这所谓的‘兽’复活得也太随意了吧？！”

　　眼看那恐怖的“兽”就要显露真容，米迦勒给自己的意识中加了一道禁制，迅速清空了混沌的污染，此刻他脑子里的神级预警面对这等情况倒是不叫了，安静得仿佛是在默哀，“骨头是龙的骨头，灵魂是龙的灵魂，血肉是混沌的血肉，这几样东西来源半点关系没有，怎么摆在一起就能堆成个‘兽’呢？就是搭屋子它也得先造出个形啊！”

　　路西法没吭声，等到那“兽”猩红的眼从黑雾后露出，他双翅一展，举起银剑朝那眼珠直直刺了过去，另一边的米迦勒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横起十字剑，紧随其后劈出一道烈焰！

　　“吼！”

　　巨兽的咆哮声再一次响起，气浪溅起碎石，面对着两方夹击，那“兽”眼睛一闭，如潮水般粘液顿时从无边的黑暗中涌出，封锁在了路西法面前，它漆黑的利爪紧接着抬起，压在了十字剑的火红剑气上，一条粘液裹成的触手从那利爪上脱落，向着米迦勒疯狂抽去。

　　米迦勒背后现出炽金色的六芒星法阵，环绕在他周身的黑雾立刻不受控制般自燃起来，汹涌的火焰扑向那触手，与此同时，路西法的眼眸被银色覆盖，启明星的光辉顿时倾泻而出，将他前方的黏液屏障撕开一个裂口，“兽”此刻仍闭着眼，解除了禁制的“启明光”狠狠刺在它的外皮上，竟只发出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无法穿透其分毫！

　　甬道晃动得越来越剧烈，石砖垒成的墙壁飞快向两边塌陷，路西法再次举剑，顿时，从至高之处传来的神秘力量与他连接在一起，那道通往应许之地的台阶再次出现并向上层层铺开，悠扬的唱颂声回荡在空间内：

　　“圣哉！圣哉！圣哉！万军之主！昔在、今在、永在的至高者！凡住在旷野的，必在祂面前下拜！凡与衪为仇的，必将匍匐于泥土！”

　　随着这句唱诵结束，圣光如海洋般压平了整个走廊，一把金色织成的利剑隐隐约约凝聚在路西法的上方，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朝着“兽”劈砍而下！

　　令人牙酸的空间破碎声接连响起，黑色的粘液从四面八方的空间缝隙中钻出，试图绕过圣光笼罩的领域直接将中央的路西法绞碎，可还没等它靠近，炽热的烈火猛地炸开在粘稠的黑潮之间，米迦勒缓缓张开羽翼，火焰拉起一道红线，顺着黑色粘液向那藏在黑暗深处的“兽”席卷而去！

　　圣光化成的金色利剑最终重重劈在了那漆黑的利爪上，一道恐怖的伤口立刻将利爪切成两半，并向着它的小臂不断往上延伸，可紧接着，那伤口中蔓延出黑色的粘液与蠕动的血肉，张牙舞爪地要往金色的利剑上缠绕。路西法迅速挥开巨剑，粘液和血肉荡在空中，被迫重新缩回了伤口里，眨眼间便使漆黑的利爪恢复如初，随即，利爪愤怒地对着地面拍击两下，一颗尖利狰狞的头颅从黑暗中探出，张开血盆大口便发出了一声震颤灵魂的咆哮：

　　“吼！！！”
　　这沉重尖锐的声音如一道势不可挡的飓风掀过整个空间，一时间竟将汹涌的火海都压住了，结界架起又破碎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米迦勒与路西法同时向后退去，吼声扫过之处，那金色利剑与米迦勒背后的六芒星法阵同时虚化了一瞬，模架于圣光领域之上的阶梯竟然隐隐约约爬上了的裂纹。

　　此刻，四周蔓延的黑雾基本被烧了个干净，原本坍塌得支离破碎的甬道在混沌的力量下重新矗立起来，路西法盯着远处藏在黑暗中的邪恶怪物，他说：“我们没功夫再同它耗下去了。”

　　米迦勒看向他，路西法继续道：“‘兽’按理来说不是我们两个能对付的，何况地狱的黑暗元素对圣光之力有本源的压制，不过……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或许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

　　这时的巨兽只露出一个前爪与头颅，剩下的身子全藏匿在一片漆黑中，正从口鼻中重新喷出能侵蚀圣光领域的黑雾，路西法抬手，圣光领域中竖起屏障，抵挡住四面八方好似沙尘暴般席卷而来的黑雾：“复活不可能是把骨头、血肉和灵魂堆在一起就能完成的禁术，但‘兽’的本体是混沌，混沌没有逻辑，不讲秩序，近些年来世界的不平衡也确实在加重，因此只要混沌的影响压过耶和华的神力——哪怕是在极小的领域内，‘兽’也能依照这荒唐的办法在这领域里成功复活，但前提是它必须集齐构成这世界的所有纯净元素，才能与‘混沌’本身的概念相契合——”

　　“你不觉得与《神创世录》中记载的相比，眼前这个‘兽’有点太弱了吗？”

　　话音刚落，那“兽”像是被激怒了，猛地撞碎圣光屏障、大张着口朝路西法快速咬来。路西法将手掌向下一按，那把悬在高空的金色利剑瞬间移至他身前，尖齿与剑身向撞，激起“呯”的一声脆响，随后，炽热的火焰腾起掀在了“兽”的脸上，将它逼得后退数步，“什么意思？”“兽”紧接着发出低吼，火焰的势头被压得向外伏倒，随即它们从四面八方往来路退去，在米迦勒手中凝聚成一把长弓，“‘兽’此刻并没有集齐所有的元素？它还没能复活成功？”

　　“没错。”路西法道：“龙族内部几乎包含了所有属性的灵魂，‘兽’在死亡之前曾大肆屠杀这个种族，它的血肉中就已经吞噬了那些来自刚刚开辟的世界中绝对纯净的元素，但唯有代表着上帝的圣光之力它一直无法涉及——”

　　那“兽”再次仰颈发出一声咆哮，打断了路西法的话，随后，甬道深处的黑暗中有什么不断蠕动，一双巨大的龙翼在它的背后猛地张开，两侧刚刚立起来的石砖墙壁再次被劈碎，“兽”的巨爪按在了墙壁上，它朝着两人的方向迅速撞来！

　　“……而若想汲取足够的圣洁之力，它至少需要吞噬一个六翼天使的圣魂。”

　　米迦勒搭弓，炽热的火焰混杂着古老的气息在他指尖凝聚，随后一箭就向“兽”猩红怨毒的眼睛射出！黑色的粘液铺卷着要拦截这一箭，路西法挥动“启明光”将粘液撕碎，火焰聚成的箭射中那“兽”，接着立刻蔓延至黑色巨兽的全身，将它的身体整个吞了下去。

　　“所以……当初袭击天国的恶灵其实是个诱饵？”米迦勒放下弓箭，脑中零散的信息此刻近乎悚然地连成了线：“恶灵引来了天国的视线，有地狱驻军从中作梗，即便您确实发现永无城中藏有异样也不好强行破城、最终只能选择隐藏身份暗自潜入，可实际上，洛兹早在永无城地下布下层层陷阱、他从头到尾觊觎的就是您的圣魂？”

　　“呵，他倒没有这个胆子。”路西法冷笑道，“至高天的意志绝不是他敢挑衅的，混沌真正想吞噬的……大概另有其人。”

　　洛兹联合精灵王奥薇尔·谷多与天堂城无数贵族向天国副君施压，圣廷夹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既不能将其余各界代表随意打发回去、也不能真对着神之右手大动干戈，如无意外，路西菲尔最终得到的只会是无伤大雅的“由各位元□□同监察”这类仅能糊弄外人的判决、却也恰好将天国副君扣在圣城，而到那时潜入地狱的，恐怕就是耶和华最忠诚的信徒、生命之树的守护者、有“神将治愈”之称的传谕者拉斐尔了——那才是混沌最开始盯上的猎物。

　　“兽”发出刺耳的嚎叫，烈火炸开的“哔啵”声和焚烧皮肉的“滋滋”声不间断的响起，整个甬道所在的空间温度急剧升高，墙壁附上了焦黄色，像是要被烧化了一样。

　　然而没过多久，却见这“兽”张开了大口，一阵恐怖的吸力顿时卷起了空间内停滞的气流，两个天使立即架起结界防止自己被吸走，只见所有的火焰都顺着这股气流飞起，一股脑流进了那“兽”的血盆大口里，刚刚还令它痛苦大叫的烈火这时似乎失去了温度一般，仅将“兽”的腹部烧得微微发红，很快就熄灭了。

　　混沌存在于世界降临之前，它化成的“兽”天然有着能够吞噬一切的力量，即便米迦勒与能克制混沌的审判火湖相连，可伊甸园守卫意识中的封印毕竟还没彻底解除，要想压倒“兽”的位格还是过于勉强。

　　随着时间推移，那“兽”从开始的一颗头颅与一只利爪逐渐自黑暗中“生长”出了长长的脖颈和一对巨大的双翼，这时它将火焰彻底吞没后，仿佛从阴影中又拔出了一段身体，还未等“兽”发起进攻，猛地，刺眼的光茫横扫而出，路西法已高举手中银剑，被黑雾侵蚀得有些模糊的圣光领域重新铺开，并向着庞大的“兽”与它身后的黑暗包围挤压。

　　“没有天使纯净的圣魂支撑，如今这头半死不活的‘兽’能行动是因为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蠢货和它共享了自己的身躯，只要破坏掉它不生不死的状态，这个缝合出来的幽灵就会立即消失。”天国副君拦下了又要搭弓的米迦勒，那“兽”再次喷出浓烈的黑雾，他一边立起光盾，同时手腕一转，一个七芒星法阵从天而降，如同枷锁般卡在了“兽”的脖颈上，他语速极快道：“我接着会将‘兽’拖至另一空间内，你趁此时机返回刚刚那片摆着撒旦骸骨的黑暗空间，将‘兽’用来降生的躯壳彻底毁掉！”

　　那“兽”奋力挣动几下，顷刻间就使七芒星的桎梏出现了裂纹，路西法立刻加固这散着银光的枷锁，米迦勒只觉对方的话刚完整地落进自己的耳朵里，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他迅速向后推去，圣光领域上方的纯白阶梯重新焕发光芒，“圣哉”的赞颂声再次放大，紧接着，空间扭曲几秒，米迦勒眼前一花，天国副君与“兽”在他眼前消失了，他连句“遵命”都来不及说便又落入之前那条看似平静的无限走廊内。

　　长得没有尽头的甬道寂静无声。米迦勒也知时间紧迫，他回忆起上次寻找到那座黑暗空间的过程，正要靠近两侧的壁画，突地，整个甬道没由来地剧烈震动一瞬，随后，熟悉的“咚咚咚”的鼓声在走廊两边的黑雾中响起，血腥气开始蔓延，诡异扭曲的怪物们显露了身形，向着米迦勒疯狂扑去！

　　混沌显然不会坐以待毙，米迦勒手中的火焰弓再次凝聚成十字剑，他将红色的剑掷向地面，石板被震出裂隙，火光横扫而出，将成群的怪物们燎了个正着。趁此空档，米迦勒瞬间移至壁画前，然而只一眼，他便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两圈——

　　只见壁画中所有的植物此刻正已极其诡异的方式疯狂增长，那一棵棵仿佛即将捅破墙壁的巨树肆无忌惮伸长着驱干、与那些铺天盖地的杂草丛一起将原本条理有序的图画绞得混乱不堪。

　　精灵族的“草木赐生”！

　　壁画的内容无法辨认，意味着先前到达黑暗空间的方法很有可能已经失效。米迦勒略微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此时整条甬道再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圣光领域与漆黑巨兽的虚影忽然显形一秒，接着又迅速消失——很显然，混沌对空间地干扰导致天国副君的封锁有些吃力了——偏偏危机总是接踵而至，越来越多的怪物出现在走廊中，趟过炽热的火焰扑向米迦勒，伊甸园守卫立刻挥剑，一击斩断前方探来的利爪，接着一刻不停地回手刺穿了背后怪物的胸膛。

　　猩红的血喷溅而出，米迦勒的剑在周身游走，火红色剑身反射着火焰的金黄光芒不停地闪动，仿佛源源不断的怪物从走廊两端如浪潮般冲击着他，却始终无法突破其方圆三步无形的血色屏障。

　　轰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甬道震动的间隔一次短过一次，要在这等情况下迅速找到一个新的通往黑暗空间的方法简直异想天开，米迦勒的目光在壁画上飞快掠过，试图从那一片杂乱不堪的画面里整理出什么线索：因岁月久远而有些模糊的壁画中，杂草、巨树与藤蔓疯狂地挤压剩余的空间，几乎所有的人物与房屋都被遮挡得一干二净，只在角落里坐着一个单独的、完全置身事外似的影子。

　　米迦勒边抵御着怪物的进攻边朝那处看去——只见群魔乱舞之中，耶和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和，祂以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坐在树下，原本敞开的双手不知何时指向了某个方向。

　　“上帝时刻与你同在”的箴言第一次令米迦勒如此感动，他凌空飞起，手中十字剑向前一劈，一条汹涌的火焰河流顿时对着密密麻麻的怪物奔腾而去，为他短暂地清出了前方的道路。

　　米迦勒飞速朝着那方向冲去，甬道内的震动不知第多少次响起，偶然有黑色的粘液触手从空间的裂隙中伸出来想要攻击他，都被紧随其后的圣光阻隔了，他向前飞了一段路，诡异扭曲的怪物又开始从地面、从墙根、从一切黑暗密布的角落里爬出，壁画里的藤蔓不顾烈火，蠢蠢欲动地探出石壁要往他身上纠缠。

　　就在这时，突兀的岔道再次毫无征兆地劈了出来，米迦勒一个闪身丝毫没有停顿地投进了那帷幕般的漆黑中，下一秒，所有的怪物和藤蔓都停住了，它们仿佛一瞬间丢失了自己的目标，在走廊中茫然地游荡着，却对那黑黝黝的岔道视而不见。

　　紧接着，甬道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两侧的墙壁不断开裂，碎石滚落，巨大刺耳的轰鸣声与吼叫声从虚无缥缈处传来，随后，路西法与“兽”同时从另一空间降临在走廊中，轰然砸下的圣光领域刹那间便将密密麻麻的怪物与藤蔓压成了碎沫。此刻那多出来的岔道口彻底没了综影，甬道里只剩下天国副君与缝了半具龙躯的“兽”遥遥对峙。

　　大概是别人的身子到底不如自己的好用，那黑龙的躯体上这时已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细长的伤痕，猩红的液体从其间流出，“兽”的口中喷出黑雾，它怨毒又充满恶意地说：“你们会因此付出代价。”

　　路西法将“启明光”举起，剑尖直直对准那“兽”，“来。”他道，银剑在圣光下闪过尖锐的锋芒，使天国副君完美无瑕的面容瞬间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杀意，“这将是一切的过去与未来中你实现自己图谋的唯一机会，倘若你失败了，从今往后再别想踏出地狱一步。”

　　他的嘴角咧出森然的弧度。

　　“来，试试看啊？看你能否杀得了我。”

　　……
　　穿过黝黑的岔道，米迦勒重新返回那座隐秘的空间内。

　　此刻汹涌的恶灵之海已彻底沸腾，无数黑红色的肉块与灵魂卷着连成一块的龙骨挤在一起，散发着腥臭味的驱壳时而聚拢出型，时而像缺少什么般溃散而去，然而每当这丑陋的驱壳再次凝聚时，它坚持的时间总比上一回延长几分——就如同那只不断从黑暗中挤出身形的“兽”一样令人不安。

　　一见这“藕断丝连”的场面，米迦勒便知“兽”的降生躯体恐怕不是轻易能毁灭的，他试探般地丢了一个火球下去，那本该绚烂的火光轻飘飘落进血海里，连个影都没有便熄灭了。

　　他颇感头疼地学着加百列那般捏了捏眉心，结果不出意料地发现并不会有任何缓解。天国副君丢下命令后便撒手不管了，一切又得靠着他这位随从自行摸索，米迦勒接着举剑冲那血海横批竖切了几次，随后理智地放弃了这种浪费精力的行为。

　　血肉之海翻涌着，凝成了一个巨大到前所未有的怪物，它向米迦勒伸出手，米迦勒一个闪身避过它，口中念了一道咒语，一把火焰组成的巨型长刀猛地将那条手臂截断，猩红的血液从断□□裂而出，那怪物转过脸，对着米迦勒发出了一声好似炼狱山里的黑脸叫出的奇异呻吟。

　　火红色的六芒星法阵在米迦勒身后放大，米迦勒手向下压，无数利剑从法阵中探出身形，密密麻麻刺向那巨大的怪物，他同时想：

　　“兽”的驱壳传说中无坚不摧，眼下这只虽然不是，但那伤口的恢复速度与无坚不摧也差不了多少了，要想彻底毁掉它，需得有跨越位格般的强大力量。

　　他记得他与路西菲尔刚刚似乎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只是后来被“兽”打断了。米迦勒一边回忆，一边躲过底下怪物的扑击——这次的怪物不仅不像之前那样迅速崩散，连那只手臂也几乎是立即恢复——他向上飞高了些，突地，一股沉重的气势落在了他的背脊上，将他的双翅连同肩胛骨一起压得绷紧了，他回过头，暗红的光覆在他的脸上，只见那具疑似撒旦的骸骨在他头顶不远处，硕大的头颅以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无声无息地对准了他。

　　与这巨龙对视的一刹那，一句刻在甬道两侧壁画上的记载忽然飘进了米迦勒的脑海里：“……祂使我们从此成为天的主宰，凡是我们居住的地方，任何生灵不得振翅高飞。”

　　米迦勒握紧了手中的十字剑。
　　——他怎么就忘了这座空间里还摆着个闹鬼的大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