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继母不想死》满陇桂雨

18、窃梦者

　　阁楼的灰尘在从木板缝隙透入的稀疏光柱中缓慢浮沉，如同玛莎此刻纷乱而沉重的心绪。那个褪色的、缺了一只眼睛的小狼玩偶，静静地躺在角落，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时光，也即将见证一场隐秘的侵犯。

　　窃取罗莎的“真实之梦”。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理智与良知。风险不言而喻——罗莎并非普通少女，她是猎人的后裔，直觉敏锐，体内沉睡着诛邪圣火。任何对她精神层面的窥探，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反应，甚至直接暴露自身。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点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阴影之缚”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违约的代价。基石崩碎，血脉反噬……那意味着她连挣扎的资格都会失去。女巫的契约，从不是请求，而是不容拒绝的索求。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道德的不安与对危险的恐惧。

　　她需要工具，需要方法。仅凭一个模糊的念头和一块冰冷的石头，无法窃取梦境。她再次将心神沉入那片女巫传承的碎片之海，摒弃了那些攻击性或过于复杂的法术，专注于寻找与梦境、安神、乃至意识引导相关的知识。

　　时间在翻阅精神卷轴的过程中流逝。终于，几段零星的信息被她捕捉、拼凑。

　　“夜影草……碾磨成粉，混合月眠花之露，可引灵思入静，抚平意识波澜……”
　　“迷迭香之枯叶……于银器上焚之，其烟可模糊现实与梦境之边界……”
　　“……以执念为引，以媒介为桥，可窥心湖之微澜……”

　　信息依旧残缺，但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她需要配置一种具有强效安神、并带有轻微致幻作用的熏香，利用罗莎熟悉的物品作为“媒介”，在夜深人静时，引导并捕捉她梦境中逸散的、蕴含着真实情感的碎片。

　　夜影草，她手头还有几株原主留下的。月眠花之露比较麻烦，需要清晨采集带着露水的月眠花瓣挤压……但或许可以用普通净水混合少量她自身的、带有微弱安抚特性的银色流光能量模拟其效果？迷迭香很常见，村民们的花园里就有。银器……她有一把旧银匙，虽然纯度不高，但应该够用。

　　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模拟的月眠花露效果如何？熏香的剂量需要多少才能既起作用又不被察觉？银器焚香是否会留下特殊的气息，被罗莎或者潜伏的“灰爪”发现？

　　没有时间进行测试了。今夜就是月圆前夜，是她履行契约的最后期限。

　　她必须在晚餐前准备好一切。

　　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身上的灰尘，玛莎走下阁楼，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与平静。罗莎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炖肉的香气比以往更加浓郁，显然亨里克送来的鹿肉已经被处理下锅。

　　“好香啊，罗莎。”玛莎微笑着走进厨房，目光快速扫过料理台，确认了迷迭香罐子的位置。

　　“是教父送的鹿肉，我加了点野洋葱和百里香，炖久一点会更入味。”罗莎回头笑道，脸颊因为灶火的热气泛着红晕，看起来纯真而无害。

　　“辛苦了。我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院子里的草药长得怎么样了。”玛莎找了个借口，自然地走向门口。她能感觉到，那道属于“灰爪”的冰冷视线，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便如同锁链般缠绕上来。

　　她假装在院子里的小片药圃前驻足，弯腰查看那些生长着的普通草药，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一丛茂盛的迷迭香，巧妙地撅下几片干燥的尖端枯叶，迅速藏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随手整理枝叶。

　　随后，她绕到屋后水井旁，假装打水，实则快速将袖中的迷迭香枯叶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藏在井壁缝隙的小布包里。那里，已经放着几株阴干的夜影草。

　　媒介……她想到了阁楼上那个小狼玩偶。那是罗莎童年的物品，承载着她的记忆与情感，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但直接拿走太冒险了。她需要一点替代品。

　　回到屋内，晚餐已经准备好。炖鹿肉果然鲜美，但玛莎食不知味，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留意着罗莎的每一个表情，倾听着屋外的每一丝风声。

　　“玛莎妈妈，您好像没什么胃口？”罗莎关切地问。

　　“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还有点累。”玛莎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的神色。

　　“那您晚上一定要早点睡。”罗莎不疑有他，碧绿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关心。

　　这关心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玛莎的心。但她很快将这点不适压了下去。生存面前，容不得多余的柔软。

　　晚餐后，玛莎以精神不济为由，早早回到了卧室。她锁好门，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罗莎清洗餐具、哼着歌谣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当屋外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夜虫的鸣叫和风吹过葡萄架的沙沙声时，她知道，时间到了。

　　月亮高悬，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距离子时，契约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悄无声息地行动了起来。取出夜影草，用找到的小石臼小心碾成细腻的粉末。没有月眠花露，她只能尝试将一丝微弱的、带有安抚和引导特性的银色流光能量，融入一小勺净水中，搅拌均匀。然后，将夜影草粉末混入，调制成一种深紫色的、散发着淡淡阴凉气息的糊状物。

　　接着，她拿出那把旧银匙和迷迭香枯叶。没有合适的焚香炉，她只能冒险用一个不易引人注意的、浅浅的陶碟。

　　准备工作就绪。现在，最困难的一步——获取媒介。

　　她不能去阁楼，动静太大。她将目光投向门缝下方。外面一片寂静，罗莎应该已经睡下。她需要一件罗莎近期接触过的、带有她气息的物件。

　　犹豫了片刻，玛莎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拧开卧室门锁，推开一条细缝。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罗莎的卧室门紧闭着。

　　她的目光落在壁炉旁，那里搭着罗莎白天穿过的那件红色斗篷。

　　就是它了。

　　她像一只真正的潜行者，踮着脚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移动到壁炉旁。手指触碰到那柔软而熟悉的绒布，她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罗莎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属于阳光与青草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从斗篷内侧一个不显眼的接缝处，用力而缓慢地，扯下了一小缕红色的绒线。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她迅速退回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平复呼吸。手中那一小缕红线，如同灼热的炭火。

　　子时将近。

　　她不再犹豫。将那一小缕红线放在陶碟中央，周围撒上迷迭香枯叶。然后，她用指尖蘸取那深紫色的夜影草糊，在红线周围画下了一个从传承碎片中看到的、极其简化的、用于引导和束缚灵性力量的符文。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用火石点燃了迷迭香枯叶。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迷迭香特有的、略带刺激性的香气，以及夜影草那阴凉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气息。烟雾缭绕，触碰到那深紫色的符文和中央的红线时，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颜色变得有些诡异。

　　玛莎将陶碟放在窗台下，让烟雾能够缓慢地、不易察觉地飘散出去。她自己则退到房间的阴影里，怀中紧握着那块苍白的石头，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那缕烟雾，混合着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罗莎卧室的方向缓缓延伸。

　　这不是攻击，而是极其小心翼翼的渗透与共鸣。她利用红线作为媒介，试图与罗莎沉睡的意识建立一丝微弱的连接，引导其梦境波动，并捕捉其中蕴含的、最真实的情感碎片——那或许就是女巫所需的“真实之梦”。

　　过程缓慢而煎熬。她的精神力如同细丝般被抽出，维系着这脆弱的连接。她能模糊地“感觉”到罗莎意识海的边缘，那是一片看似平静，深处却隐藏着炽热光芒的领域。属于猎人的警惕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让她不敢有丝毫逾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烟雾渐渐变得稀薄。玛莎的额头布满了冷汗，精神力消耗巨大。

　　就在她几乎要坚持不住，以为失败的时候，通过那缕红线媒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强烈情感的意念碎片，如同被网住的萤火虫，被她小心翼翼地“捕捉”到了。

　　那不是完整的梦境，只是一段模糊的画面和一股汹涌的情绪——

　　……无尽的黑暗森林……一双巨大而冰冷的、充满威严的幽绿色眼眸在俯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依赖的、混杂着委屈与倔强的复杂情感……一个低沉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在回荡，听不清内容，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与……悲伤？……

　　这碎片一闪而逝，却让玛莎心神剧震！

　　这梦境……似乎与“影”有关？！罗莎对那只黑狼的感情，竟然如此复杂？不仅仅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系？

　　然而，不等她细想，怀中的苍白石头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头中心的烙印传来，如同饥饿的野兽，瞬间将她刚刚捕捉到的那缕蕴含着罗莎真实情感的梦境碎片，强行抽取、吞噬！

　　玛莎闷哼一声，感觉灵魂仿佛都被撕下了一小块，一阵强烈的虚弱和空虚感袭来。

　　石头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冰冷。那股“阴影之缚”的冰冷触感，也随之悄然消散。

　　代价……支付了。

　　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和刚才那瞬间的“剥离”感，让她几乎虚脱。

　　她成功了。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履行了与女巫的契约。

　　但成功的喜悦还未升起，一股更深的不安便攫住了她。

　　她窥探到了罗莎梦境的一角，那与“影”相关的、复杂而隐秘的情感……这背后隐藏着什么？而女巫索要这样的“真实之梦”，目的又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怀中恢复平静的石头，感觉它比之前更加沉重。

　　窃取梦境，只是开始。她涉足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危险。

　　窗外，血月即将升起。

　　而她的欺诈之路，已然踏入了更加禁忌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