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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影子 ...

  •   威尼斯明信片带来的短暂涟漪,最终被墨余那句冰冷的质问彻底冻结。
      余末不再试图探寻,也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任何来自过去的回响。她将自己重新缩回那个坚硬的外壳里,像一只受过太多惊吓的蚌,紧紧闭合。

      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状态中流淌。她的孕吐反应奇迹般地减轻了,或许是身体逐渐适应,又或许是某种更深层的麻木掩盖了生理的不适。小腹的弧度日渐清晰,她不得不开始穿更宽松的衣物,在张妈面前也愈发谨慎。

      墨余似乎将更多时间放在了外面,汀兰苑常常只剩下她和张妈。这让她在压抑之余,竟也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这天午后,张妈接到家里电话,说是小孙子病了,需要请假回去半天。余末自然应允。

      偌大的别墅,第一次只剩下她一个人。

      绝对的寂静包裹了她。没有张妈轻手轻脚的走动声,没有厨房里细微的响动,甚至听不到窗外偶尔经过的车声。这种寂静,比有人在时更让她心慌。它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她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窗外风吹过光秃树枝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她坐在二楼的客厅里,那本肖邦的乐谱依旧摊在膝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视线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油画上。

      那是他们刚搬进汀兰苑时,一起选的。画的是阳光下金色的麦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曾经,她很喜欢这幅画,觉得它象征着收获与希望。

      可现在,她只觉得那一片金黄刺眼得厉害。

      寂静中,一些被刻意压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她想起被送进精神病院前,父母崩溃的哭求,父亲一夜白了的头发,母亲跪在墨余面前拉扯他裤脚的画面……那时她被药物和巨大的变故弄得浑浑噩噩,很多细节都已模糊,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却从未远离。

      九百天。他们来看过她几次?一只手数得过来。每次都是匆匆,带着欲言又止的泪水和无法掩饰的……或许是失望,或许是惧怕。怕她这个“疯子”女儿,再给家族带来无法承受的耻辱和麻烦。

      后来,他们就来得更少了。

      爱与亲情,在现实和巨大的压力面前,原来也是如此脆弱。

      鼻子有些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的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现在,她只剩下这个了。这个意外而来,不被期待,却成了她唯一支撑的小生命。

      她要保护好他/她。无论如何。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些虚幻的力量。

      她站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刚走到楼梯口,却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张妈。张妈已经走了。

      也不是墨余,他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动作,在翻动什么东西。

      一瞬间,余末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恐惧像冰冷的蛇,沿着脊椎迅速爬升。

      是谁?小偷?还是……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楼梯扶手边,透过栏杆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客厅里,一个穿着灰色保洁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电视柜下方的抽屉里快速地翻找着。动作熟练而警惕。

      不是小偷。小偷不会目标如此明确地翻找特定位置。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警惕地看向楼梯方向。

      余末迅速缩回身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脚步声在一楼徘徊了片刻,似乎确认无人后,又继续了翻找。

      余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浑身发冷。

      那不是普通的保洁。墨余有固定的保洁团队,时间固定,绝不会在不通知的情况下出现。而且,那人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瞥,但那眼神里的精光和警惕,绝不是一个普通保洁员该有的。

      他在找什么?

      是针对墨余的?还是……针对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她被困在这里,与世隔绝,像一只待在笼子里的鸟,却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个笼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下的翻找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下来。接着是极其轻微的关门声。

      那人走了。

      余末又等了很久,直到确认楼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脱力般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单薄的家居服。

      空旷的别墅恢复了死寂,但这死寂之下,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更深的恐惧。

      她一直以为,她的敌人只有墨余一个。他的恨意是实实在在的,是摆在明面上的囚笼和枷锁。

      可现在,她意识到,这座华丽的囚笼之外,可能还潜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而她,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不仅要面对船主的冷酷,还要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

      墨余知道这些吗?

      他把她锁在这里,是为了惩罚她,还是……也在用这种方式,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将她与这些潜在的威胁隔离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自己否定。

      不,不可能。他恨她入骨,怎么会保护她?

      最大的可能,是这些潜在的威胁,本身就与他有关。是他的世界里的明争暗斗,波及到了她这个被他强行拉回身边的“附属品”。

      无论哪种可能,她的处境,都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她此刻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张妈回来时,天色已暗。别墅里一切如常,仿佛下午那惊魂的一幕从未发生。

      余末没有对张妈提起这件事。她不知道张妈是否可信,也不知道这别墅里,到底有多少双她看不见的眼睛。

      她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更加警惕。

      晚上,墨余回来了。他依旧带着一身外面的冷意,径直上了楼。

      余末站在客厅的阴影里,看着他挺拔而冷漠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不仅活在他的恨意里,也可能活在他带来的危险阴影下。

      而她腹中的孩子,从孕育之初,就注定置身于这双重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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