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满陇桂雨

25、第 25 章

　　希望，有时薄如蝉翼，有时，却需要以血肉之躯去撞开。

　　林霜刃站在挖掘面的最前端，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前方那片看似厚重、实则可能已是强弩之末的土层。身后，是二十名紧握兵刃、屏息以待的破阵营精锐，以及数十名惊恐未定、将全部生存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奴隶。

　　空气凝滞，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地底深处传来的、属于铁壁关内的模糊声响，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层生死屏障。

　　不能再等了！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被北狄援兵堵死在地道里的危险！

　　林霜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火把递给身旁一名士兵，双手紧握那柄从北狄军官手中夺来的弯刀，刀尖对准前方土层一处看起来相对薄弱、隐约有湿气渗出的位置。

　　“所有人，后退几步！”她低喝一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腰腹猛地发力，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破——！”

　　伴随着一声清叱，弯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刺入土层！

　　“噗！”

　　没有想象中的坚硬阻碍，刀身竟有大半轻易没入！果然，这里已经快要挖通了！

　　林霜刃心中一喜，手腕用力，猛地搅动！松软的泥土簌簌落下！

　　“帮忙！”她低吼。

　　几名反应最快的士兵立刻上前，或用刀鞘，或用随手捡起的木棍，甚至用双手，疯狂地挖掘、扩大那个缺口！

　　泥土纷飞，缺口越来越大！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线，混合着地面特有的、清冷的空气，骤然从缺口处透了进来！

　　是地面！是铁壁关内的光线！

　　“通了！通了！”奴隶中爆发出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欢呼，绝望的眼眸中重新燃起生的光彩！

　　然而，就在这希望降临的瞬间！

　　“嗖！嗖！嗖！”

　　几支凌厉的箭矢，竟从那缺口处猛地射了进来！目标直指正在挖掘的士兵！

　　“小心！”林霜刃瞳孔骤缩，猛地将身边一名士兵推开！

　　“噗嗤！”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臂甲掠过，带起一溜火星！另一支则射中了旁边一名士兵的肩膀，那士兵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有埋伏！出口外面有北狄人！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地道的异常，或者，这本就是他们预设的防御点！

　　“退后！找掩护！”林霜刃厉声喝道，一把夺回火把，将光线投向缺口处。

　　透过那不大的缺口，可以隐约看到外面似乎是一个狭小的、堆满杂物的空间——正是那老者所说的废弃菜窖！而几道模糊的、手持弓箭的北狄士兵身影，正守在菜窖出口的位置，虎视眈眈！

　　麻烦了！出口被堵死了！他们被困在了这地道的尽头！前有狼，后有……很可能正在赶来的北狄援兵！

　　绝望的气氛瞬间再次笼罩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箭几乎浇灭。

　　“将军！怎么办？！”士兵们看向林霜刃，脸上满是焦急。

　　林霜刃背靠着冰冷的洞壁，胸口剧烈起伏。臂甲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强冲？缺口太小，外面地形不明，敌人以逸待劳，冲出去就是活靶子！后退？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聂云他们可能还没到关墙，北狄援兵随时会从后面包抄……

　　似乎，陷入了绝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蜷缩在奴隶群中、射出关键一箭的神秘人。那人也正看着她，乱发下的眼神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了然。他微微抬起手，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那堆被拆散引信的火药，做了一个“向上推”和“点燃”的手势。

　　林霜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炸开它！不是炸出口，而是炸塌这地道的顶端！制造塌方，堵死身后的追兵，同时，巨大的动静必然会引起地面上、铁壁关守军的注意！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具风险的反击！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赌了！

　　“所有人！远离缺口！退到安全距离！把火药集中过来！”林霜刃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

　　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她有着绝对的信任，立刻执行。他们将分散的火药桶重新堆放到地道中段，靠近顶端的位置。

　　“你，过来！”林霜刃指向那个神秘人。

　　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走了过来，动作敏捷，完全不像一个备受摧残的奴隶。

　　“懂火药？”林霜刃盯着他问。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接蹲下身，熟练地检查起那些火药桶，又抬头看了看地道的顶壁结构，似乎在计算着什么。他的手法专业而老道。

　　林霜刃心中疑窦更深，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需要多久能引爆？威力够不够？”

　　那人伸出三根手指，又用力点了点头。意思是三息（约六秒）准备，威力足够。

　　“好！”林霜刃不再犹豫，对士兵们下令，“所有人，退到挖掘面最深处，紧贴洞壁，捂住耳朵，张开嘴！”

　　她看向那神秘人：“准备好了就示意！”

　　那人再次点头，开始快速地将散落的火药重新归拢，连接起一小段残存的引信，动作行云流水。

　　林霜刃则紧握着弯刀，死死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北狄援兵。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那神秘人抬起头，对林霜刃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然后将火把递向她，自己则迅速退后，贴紧了洞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霜刃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将火把猛地凑向那截短短的引信！

　　“嗤——！”

　　引信被点燃，冒出耀眼的火花和青烟，迅速燃烧起来！

　　“隐蔽！”林霜刃大吼一声，将火把扔掉，自己也如同猎豹般扑向挖掘面的最深处，紧紧贴住冰冷的土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引信燃烧的“嗤嗤”声，在死寂的地道中格外清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一息……
　　两息……
　　三息！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地道中段爆发！如同地底巨兽的咆哮！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浪、碎裂的岩石和泥土，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整个地道剧烈地摇晃、震动！头顶上方的土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大块大块的泥土和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趴下！抓紧！”林霜刃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朝着身后惊恐的人群嘶吼！

　　烟尘弥漫，火光一闪而逝，随即被塌落的土石掩埋。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失聪。

　　不知过了多久，那可怕的震动和落石才渐渐平息下来。

　　林霜刃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吐掉嘴里的泥土，艰难地抬起头。火把大多已被震灭或掩埋，只有零星几点光芒在弥漫的烟尘中闪烁，如同鬼火。

　　她看向地道中段，那里已经被彻底堵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土石堆，将他们与来路完全隔绝。爆炸成功了！追兵的路被堵住了！

　　而更重要的是——

　　“外面！外面有动静！”一名耳朵尖的士兵突然激动地喊道。

　　果然，透过那尚未完全被落石掩埋的缺口，可以清晰地听到菜窖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奔跑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的声音！是汉语！是铁壁关守军的声音！

　　“下面有人吗？！”
　　“是林将军吗？！”
　　“快！清理洞口！”

　　获救了！他们真的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与恐惧！奴隶们爆发出震天的哭喊与欢呼，士兵们也激动地相互搀扶着站起。

　　林霜刃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靠坐在洞壁旁，看着手下士兵和那些奴隶在守军的协助下，开始清理扩大的洞口，准备撤离。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神秘人。他正默默地协助着一名受伤的奴隶，动作依旧沉稳。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待他走近时，林霜刃开口，声音因烟尘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你，到底是谁？”

　　那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乱发下，那双冷静的眼睛迎上林霜刃探究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清朗与……官腔：

　　“在下，皇城司缉事尉，李崇晦。”

　　皇城司？！

　　林霜刃瞳孔猛然收缩！皇帝的密探？！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北狄挖掘的地道中，扮作一个奴隶？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她的脑海。

　　而地道的出口处，光线大亮，铁壁关守军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获救的喜悦之下，似乎有更深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