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满陇桂雨

11、第 11 章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两千轻骑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幽灵，马蹄包裹着厚布，衔枚疾走，只有甲胄偶尔轻微的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融入呼啸的夜风中。

　　林霜刃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的奔腾微微起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前方探路斥候不时传回的手势。聂云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她的影子，沉稳可靠。

　　“报——”一名斥候从前方的黑暗中钻出，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将军，前方十里即是黑石峪！北狄人正在猛攻峪口营寨，火光冲天，守军依托工事仍在抵抗，但情势危急！”

　　林霜刃勒住马缰，抬手示意全军缓速。她眯起眼，望向远处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天空，隐约能听到随风传来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的锐响。

　　“敌军兵力、部署？”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约三千骑兵，主力集中于正面强攻峪口，两侧有游骑巡弋，尚未发现我军踪迹。”

　　聂云策马靠近，低声道：“敌军势大，且是骑兵，利于野战。我军虽精锐，但兵力处于劣势，正面强攻恐难解围，自身亦会损失惨重。”

　　林霜刃点了点头，目光在黑暗中扫视着周围的地形。黑石峪顾名思义，两侧是陡峭的黑色石山，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狭窄的峪口可供大军通过。北狄人选择强攻此处，显然是看中了峪内囤积的物资，但也因此将自身置于不利的地形之中。

　　“不能硬冲。”林霜刃快速做出判断，脑中飞速运转着在祖父身边学到的兵法以及……在伯府后宅那些看似无用的“争斗”中领悟到的东西——有时候，攻击侧翼，扰乱后方，比正面硬撼更有效。

　　“聂云，”她侧过头，语速快而清晰，“你带破阵营一千人马，多带旗帜锣鼓，绕到北狄军阵后方，占据左侧那座高地。看到峪口火起为号，便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做出大军包抄合围之势！吸引其部分兵力回援！”

　　“明白！”聂云毫不犹豫，立刻点齐本部一千人马，如同利刃般悄无声息地插入更深的黑暗，朝着预定方向迂回而去。

　　“青芷，白露！”林霜刃继续下令。

　　“在！”

　　“你二人各带三百精锐，卸去多余负重，携带火油箭矢，从两侧山脊潜行，务必避开敌军游骑，迂回到敌军两翼！待聂云在后方制造混乱，敌军阵脚松动之时，以火箭覆盖射击其马队！记住，射人先射马！”

　　“是！”青芷白露领命，立刻带着人马如同灵猫般，借着夜色和山石的掩护，分头向两侧摸去。

　　林霜刃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四百骑兵，作为正面牵制和最终突击的力量，静静地埋伏在距离峪口不远的一处坡地之后，如同蛰伏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方的喊杀声愈发激烈，峪口营寨的火光摇曳不定，似乎随时可能被攻破。每一分等待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有年轻的士兵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林霜刃却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紧握着银链枪的手指，透露出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这是她回归战场后的第一仗，也是她真正独立指挥的第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终于！

　　“看！后方！”有眼尖的士兵低呼。

　　只见北狄军阵的后方左侧高地上，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瞬间连成一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咚咚咚”地擂响，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后方掩杀而来！

　　“杀——！”
　　“莫走了北狄狗贼！”

　　正是聂云率领的破阵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全力攻寨的北狄军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后军阵型开始混乱，不少士兵惊慌地回头张望，攻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林霜刃眼中寒光爆射，银枪向前一指！

　　“放信号！”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拖着红色的尾焰，划破黑暗的夜空！

　　几乎在响箭升空的瞬间，早已潜伏到位的青芷、白露两部，从北狄军阵的左右两翼，射出了密集的火箭！

　　“嗖嗖嗖——！”

　　无数的火点如同骤雨般落入北狄骑兵的马队之中！战马天性畏火，瞬间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或是疯狂地四处冲撞！北狄骑兵猝不及防，许多人被受惊的战马甩落在地，或是被同伴冲撞，阵型大乱！

　　“时机已到！随我冲！”

　　林霜刃清叱一声，一夹马腹，身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下坡地！身后四百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震天的怒吼，朝着已然混乱的北狄军侧翼，狠狠撞了过去！

　　“林家军在此！北狄蛮子受死！”

　　林霜刃一马当先，手中银链枪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她没有选择那些穿着华丽的军官，而是精准地刺向那些试图重新控制受惊马匹、或是组织抵抗的基层头目！枪出如龙，快、准、狠！每一枪都直奔要害，绝无多余花哨！

　　一个北狄百夫长刚刚砍翻一名惊慌的士兵，试图稳住阵脚，眼前银光一闪，喉咙已被冰冷的枪尖洞穿！

　　另一个挥舞着弯刀，嗷嗷叫着冲来的骑兵，被林霜刃侧身避开刀锋，反手一枪抽在马腿上，战马哀鸣倒地，将那骑兵重重摔出！

　　她就像一柄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黄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北狄混乱的军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身后的骑兵们士气大振，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不断扩大战果！

　　“拦住她！杀了那个女将！”北狄主将发现了这支如同毒刺般嵌入己方侧翼的骑兵，尤其是那个骁勇无比、枪法凌厉的女将，气得哇哇大叫，派出亲卫队前去围剿。

　　五六名彪悍的北狄亲卫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和弯刀，朝着林霜刃合围过来！

　　林霜刃眼神冰冷，毫无惧色。银链枪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毒蛇吐信，疾刺咽喉；时而如巨蟒翻身，横扫千军！枪影缭绕，将她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铛！”枪尖精准地点在狼牙棒最不受力的侧面，将其荡开，顺势一滑，刺入那亲卫的腋下！
　　“噗！”回枪格开劈来的弯刀，枪缨一抖，如同毒蝎摆尾，抽在另一名亲卫的脸上，打得他满脸开花！

　　她的枪法，是在边关尸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杀人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高效而致命！

　　就在这时，一名躲在后面的北狄神射手，悄悄拉开了弓弦，冰冷的箭镞对准了正在与两名亲卫缠斗的林霜刃的后心！

　　“将军小心！”一名眼尖的林家军士兵惊呼。

　　然而，一道黑色的身影比惊呼声更快！

　　聂云不知何时已从后方高地冲杀下来，如同旋风般卷入战团！他甚至没有回头，手中那柄厚重无华的长刀如同背后长眼般向后一挥！

　　“咔嚓！”

　　那支偷袭的冷箭被长刀精准地从中劈断！

　　与此同时，林霜刃抓住两名亲卫因聂云出现而瞬间分神的空隙，银链枪如同毒龙出洞，一枪穿透其中一人的胸膛，随即借力回抽，枪杆狠狠砸在另一人的太阳穴上！

　　两名亲卫几乎同时毙命！

　　林霜刃与聂云背对而立，银枪与长刀，一灵巧一厚重，却配合得天衣无缝。无需言语，多年的并肩作战形成的默契，让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动作和意图。

　　“谢了。”林霜刃喘了口气，低声道。

　　聂云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涌上来的敌人，沉声道：“主将旗在那里，我去斩旗！”

　　“我掩护你！”

　　两人如同配合默契的双刃，再次杀入敌群。林霜刃的银枪负责点杀靠近的威胁，清理道路；聂云的长刀则势大力沉，负责劈开密集的阵型和格挡重兵器，目标直指那面在火光中摇曳的北狄狼头大纛！

　　北狄军本就因后方疑兵和两翼火攻而军心浮动，此刻侧翼被林霜刃部撕裂，主将旗所在又遭到两名悍将的猛烈冲击，终于彻底崩溃！

　　“败了！败了！”
　　“快跑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北狄士兵再也无心恋战，丢盔弃甲，朝着来路狼狈逃窜。

　　“追击！驱散即可，不可恋战！”林霜刃果断下令。穷寇莫追，况且夜色深沉，地形不熟。

　　残余的北狄骑兵很快被驱逐干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无主的战马和仍在燃烧的箭矢。

　　峪口营寨的守军劫后余生，打开寨门，欢呼着涌了出来，看着眼前这支如同神兵天降的援军，尤其是那位手持银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火光映照下，林霜刃银甲染血，脸颊上也溅上了几滴殷红，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抹去。她环顾战场，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将士们，看着身旁收刀而立、气息微喘却目光明亮的聂云，胸中豪情激荡。

　　这一仗，打得漂亮！

　　不仅解了黑石峪之围，保住了粮草军械，更以少胜多，打出了林家军的威风！也让她林霜刃的名字，真正在这铁壁关，在这边军之中，立住了！

　　她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已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

　　黎明将至。

　　而她的将星，才刚刚在这片属于她的天空，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