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人生重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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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的“邀约”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悬在沈墨和齐朔的头顶。那场所谓的“授勋典礼”日期迫近，像是一个公开处刑的倒计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粘稠的等待。顶层杂物间里，所有试图突破“寂静”的尝试都陷入了僵局，那条红色的潜入路线在厉锋出现的那一刻就已宣告报废。他们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挣扎只会让缠绕的丝线更紧。
而在这片压抑的绝望中，江烁正经历着他一个人的、通往地狱的“仪式”。
他独自走在通往“启明班”核心区域那条寂静得过分的走廊里。灯光是冰冷的白色，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他的脚步很稳，没有丝毫犹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情感的木偶。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还残留着一丝几乎被磨灭殆尽的、灰烬般的痛苦痕迹。
江熠死后，世界对他而言，只剩下两种颜色：一种是弟弟倒下时，欧泊屏幕炸裂的刺目噪点；另一种是陆清寰校长宣布“诊断结果”时，那张包裹着“科学”外衣的、冰冷面孔的灰白。爱，这种他曾经视为理所当然、并引以为傲的情感，被宣判为杀死弟弟的“毒素”。这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毁了他内心最后一片柔软的土壤。
他试图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活下去，但痛苦并未消失，它只是转化了形态，从尖锐的刺痛变成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骨髓的钝痛，伴随着无尽的自我憎恨——“是你害死了他，用你那肮脏的、无法控制的‘爱’。”
他无法忍受。他需要解脱。哪怕那解脱，意味着自我的彻底湮灭。
王静仪再次适时地出现了，带着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更深层次的“加入协议”。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他所有痛苦的、不容拒绝的诱惑。
“江烁同学，真正的强大，在于绝对的理性。”她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低语，“情感是冗余的，是导致错误和痛苦的根源。‘启明班’的深处，可以帮你剥离这些无用的负担，让你达到真正的‘纯净’与‘完美’。届时，你将不再被这些无谓的痛苦所困扰，你将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力量。不再痛苦。纯净。
这些词语，对于浸泡在痛苦毒液中的江烁而言，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不在乎那力量是什么，他只想让那日夜不休的啃噬停止。如果“爱”是罪，是毒，那就彻底根除它！如果“江烁”这个身份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罪责，那就彻底抛弃它！
他签下了那份协议，笔迹歪斜，却带着一种毁弃一切的决绝。
现在，他正走向那个承诺给他“净化”与“力量”的地方。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泛着金属冷光的厚重闸门。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个充斥着幽蓝光芒、布满了各种他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的环形空间。空气冰冷，带着臭氧和某种消毒液的味道。房间中央，是一个如同水晶棺椁般的透明舱体，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经感应触点。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示意他躺进去。
江烁没有任何反抗，他顺从地脱下外套，躺进了那冰冷的舱体。透明的舱盖缓缓合上，发出气密锁死的轻微“嗤”声。他感到无数微凉的触点贴上他的头皮、太阳穴、脖颈……像无数冰冷的虫足。
幽蓝的光芒从四周亮起，将他笼罩。一种低沉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嗡鸣声开始响起，由弱渐强。
最初的感受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正探入他的意识深处，勾住那些与“江熠”相关的记忆碎片——弟弟阳光下耀眼的笑容，模型社里专注的侧脸，依赖地拉着他的衣角，最后是舞台上那空洞的眼神和轰然倒下的身躯……这些画面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相片，开始飞速地模糊、褪色、分解。
随之而来的是情感的抽离。那蚀骨的悲痛，那焚心的悔恨，那对自身无能的愤怒……这些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着他的情绪，正在被一种强大的、冰冷的力量强行抽走。就像有人用真空泵，将他灵魂里所有滚烫的、鲜活的、痛苦的内容物，一点一点地吸出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开始浮现。那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重负，正在消失。
但同时，一种更深的、更本质的虚无，开始蔓延。他感觉自己在变得“轻”，变得“空”，就像一栋被拆除了所有内部结构、只剩下光秃秃框架的建筑。那些构成“江烁”这个人的核心——他的爱，他的恨，他的骄傲，他的偏执，他所有激烈而鲜活的情感——正在被连根拔起。
在这种意识被强行“格式化”的临界点，在那些属于“江烁”的最后痕迹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瞬间，一个执念，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顽强地浮出了即将彻底平静的意识海面。
那不是对弟弟的爱与愧疚，那已经被判定为“毒素”并正在被清除。
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他曾经嫉恨、仰望、视为毕生对手和目标的名字。一个在他失去一切、坠入深渊时，依旧如同冰冷星辰般悬挂在他破碎世界之上的名字。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被剥离的情感，似乎都在这一刻，扭曲地汇聚、坍缩，最终固化成对这个名字的、一种畸形的、不容置疑的执念。
在舱盖完全闭合，外部嗡鸣声达到峰值，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被承诺的、无痛无感的“完美”虚无之前，他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用几乎无法听闻的、破碎的气音，对着冰冷的空气，也是对着自己即将死去的灵魂，喃喃低语：
“沈墨……等着我……”
他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彻底熄灭，被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所取代。那平静之下，是即将被另一种意志和力量填满的、深渊般的空洞。
“我会用这‘完美’的力量，让你……永远记住我。”
话音消散在幽蓝的光晕和冰冷的嗡鸣中。
水晶棺椁般的舱体内，江烁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仿佛沉睡。但他知道，当这扇舱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将不再是那个被痛苦折磨的江烁。
而是一个被“纯净”理性武装的、只为那个扭曲执念而存在的……
新神。
或者说，一个更完美的、更危险的囚徒。
就在江烁意识深处最后一点属于“江烁”的情感被强行抽离，汇入系统洪流的同时，圣臻塔地下管网的某个偏僻节点，四道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幽魂，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协同行动。
沈墨站在顶层杂物间的终端前，屏幕被分割成数块。最大的那块屏幕上，代表江烁所在区域及核心处理单元的能源读数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飙升、震荡。
“就是现在。”沈墨的声音透过微型耳麦，冷静地传入其他三人耳中，“系统超过70%的算力与能量正集中用于‘容器’的格式化与初始化，‘蜂巢’的防御出现周期性缝隙。行动开始。”
周烬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凭借着对非正常路径的天然直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旧艺术楼地下那条废弃的管道廊道。他的目标是那个隐藏在一堆废弃布景板后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情感碎片初级汇聚单元。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却是庞大情感处理系统末梢的一个微小肾脏。
“就位。”周烬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一个由沈墨改装过的、伪装成老旧移动电源的数据注入装置。
“齐朔，感受能量流动，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夏曦，外围情况。”沈墨的指令简洁清晰。
齐朔屏住呼吸，站在距离周烬十几米外的一个视觉死角。他闭上眼，努力排除内心的杂念，将全部精神延伸出去。瞬间，一种庞大而混乱的“流动感”充斥了他的感知。他仿佛“看”到无数细微的、色彩各异的光点，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正哀嚎着、麻木地涌向周烬面前那个金属盒子，而在更遥远的方向，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毁灭与新生意味的能量漩涡正在形成——那是江烁所在的位置。
“能量流向很混乱，但大部分都被那个大漩涡吸走了。这里……像是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齐朔的声音带着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弱颤抖。
夏曦躲在旧艺术楼外一丛茂密的冬青后，小小的身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外面……很安静。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天空的颜色……变得更浑浊了，那种‘被吃掉’的感觉，越来越强。”
“明白。周烬，连接接口，准备注入‘火种’。”沈墨在远程飞快地操作着。
周烬毫不犹豫，将数据线的接口对准了金属盒子上一个极其隐蔽的维护端口，用力插入！
“咔哒”一声轻响。
几乎在连接成功的瞬间，齐朔猛地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不对！有东西‘看’过来了！”他的声音因惊悸而扭曲，“不是主动的注视，像、像是一片冰冷的湖面，因为我们投下的石子，自动泛起了涟漪……”
沈墨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残影：“系统底层防御协议被触动！不是警报，是自检程序！周烬，你只有12秒！”
周烬面前的简易屏幕上，一个红色的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
1%... 5%... 10%...
远处的走廊，传来了规律的、如同丈量过距离的脚步声！不是巡逻机器人，更像是……“镇压者”！
夏曦急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烬哥！东侧走廊尽头，有‘铁罐头’过来了！最多一分钟！”
冷汗瞬间浸湿了齐朔的后背。他感到那股冰冷的“涟漪”正在扩大，仿佛无形的触手，即将缠绕上他们。“它……它快要‘摸’到这里了！”
周烬眼神一凛，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缓慢爬升的进度条。
30%... 50%...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得像是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70%... 85%...
齐朔几乎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穿透墙壁，他双腿发软，却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将感知放大到极限，为周烬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95%... 100%！
“完成！”周烬低吼一声，猛地拔掉数据线，将装置塞回怀中，动作快如闪电。
“撤！按第三预案路线！”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
周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入更深的黑暗。齐朔也在同一时间转身，沿着预定路线发足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几分钟后，三人先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顶层杂物间。门在身后合拢，反锁。周烬靠在门上微微喘息，齐朔则直接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夏曦小跑过来，担心地看着他们。
沈墨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终端屏幕上最后定格的一行小字——【“火种”数据包，注入成功，未触发核心警报。】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在瘫坐在地的齐朔身上，微微颔首。
“我们成功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周烬嗤笑一声，走到角落，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几罐冰镇可乐，随手抛给众人。夏曦也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塞到齐朔和周烬手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容。
齐朔握着那罐冰凉的可乐，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片滚烫。他看着周烬随意靠在墙上的背影，听着夏曦小声说着“刚才吓死我了”，接收到沈墨目光中那无声却坚实的肯定。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裹了他。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在系统全力吞噬一个灵魂的时候，我们悄悄埋下了一颗反抗的种子。我不是拖累，我的感知帮上了忙，我……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心里下意识地默念“我不配”这三个字了。父亲的咒骂声，在同伴并肩作战的信任和此刻劫后余生的松弛面前，第一次变得如此遥远和模糊。
他低头，剥开夏曦给的糖，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的橙子味在舌尖炸开，带着真实的、温暖的活力。
也许，他想，背负着罪孽的人，也有资格品尝糖果的滋味，也有资格成为点燃未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火种。
而在他们脚下深处，那个冰冷的汇聚单元里，一段蕴含着不屈乐章、绚烂色彩、温暖守护与底层叛逆代码的“不规则”数据，已然混入麻木的情感洪流，悄无声息地，流向系统深处。它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唤醒某个懵懂意识的，第一声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