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完美的容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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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之光”典礼在经久不息的、近乎狂热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欧泊石巨屏上的数据流归于平静，绯红水晶吊灯的光芒也仿佛收敛了少许，但贤者讲堂内那股由绝对“完美”所引发的兴奋与躁动，却如同高温下的沥青，粘稠而灼热地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人群开始涌动，名流们带着发现“瑰宝”的满意神情彼此交谈，走向晚宴厅。他们谈论着江熠那无懈可击的逻辑，那超越年龄的深邃洞见，言语间充满了对圣臻塔“点石成金”能力的赞叹，以及对这种被精炼提纯后的“理性”形态的向往。没有人在意，那完美的演讲背后，是否还存在一个会哭会笑的少年。
齐朔随着人流机械地移动，耳边充斥着那些赞美之词，却只觉得冰冷刺骨。江熠站在台上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精准却毫无生气的语调，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精美的回声”——-这个他自己说出的比喻，此刻反复回荡，带着令人齿冷的准确性。那不是成功，那是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静默的谋杀，谋杀了一个少年鲜活的灵魂。
沈墨在他身侧，沉默地穿梭于人群的缝隙，他的视线锐利如隼，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些簇拥着江熠离开舞台的学院高层，以及明显加强了戒备的安保人员。他的冷静与周围的热烈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仿佛独自航行在一片虚幻的欢庆之海上。
“去后台通道。”沈墨低声说，不容置疑地改变了方向。齐朔立刻跟上，心脏因紧张而微微加速。他知道，沈墨要捕捉的，是聚光灯熄灭后，阴影里真实蠕动的痕迹。
他们绕到讲堂侧翼一条相对僻静的通道，这里连接着后台休息室和贵宾出口。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看到了被王静仪和几位教师围在中间的江熠。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完美的姿态，对周围人的夸赞报以程式化的、弧度精确的微笑，但眼神深处，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仿佛刚才在台上震撼全场的并非他本人。
就在这时，江烁从另一侧猛地冲了过来，挤开了两名助理教师，一把抓住了江熠的手臂。
“小熠！你……你刚才太棒了！”江烁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脸上混杂着未褪的骄傲与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焦虑，他用力晃了晃弟弟的手臂，像是要把他从某种梦游状态中摇醒，“你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跟哥说句话！”
江熠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落在江烁因用力而青筋微显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哥哥急切而惶恐的视线。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一种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回答：“谢谢哥哥。我很好。系统运行效率处于峰值，未检测到疲劳参数异常。”
“系统……运行？”江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抓着弟弟手臂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弟弟会说的话！
王静仪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巧妙地隔开了兄弟两人。“江烁同学，江熠现在需要休息和进行数据复盘，请不要打扰他。”她的话语礼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随即示意助理教师将眼神恢复绝对平静的江熠带走。
江烁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像个高级机器人一样，被簇拥着离开。他脸上那点残存的骄傲彻底碎裂，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一种坠入冰窟的冰冷恐惧。他签下的协议，换来的就是这个？一个称自己为“系统”的弟弟？
隐蔽在通道拐角阴影里的齐朔，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江熠那句“系统运行效率”比任何恐怖故事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看到了吗？”沈墨的声音在他耳边极低地响起，冰冷而专注，“人格覆写已在高速进行。公开演讲不仅是展示，更是一次高强度的‘程序’固化与测试。他在适应这具被改造后的躯壳和社会界面。”
就在这时，沈墨的目光骤然锁定在通道尽头，一个正准备离开的、穿着技术人员服装的身影上。那人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腋下夹着一份厚厚的、封面印着“X-Ω阶段神经校准记录”的文件夹，正与另一人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在处理典礼后的设备数据。
沈墨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轻轻拉了一下齐朔，两人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借助廊柱和装饰物的掩护靠近。在距离足够近时，沈墨手腕微动，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吸附式监听器脱手而出，精准地黏附在了那个文件夹的塑料封皮内侧褶皱里。动作快得几乎只是一道残影。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留恋，立刻示意齐朔转身，迅速而安静地沿着原路撤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直到重新汇入主通道稀疏的人流，远离了后台区域，齐朔才感觉自己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他看向沈墨，对方已经通过加密手环开始接收监听器传回的微弱信号，并同步进行降噪和解码处理。
短暂的静电噪音后，断断续续的对话片段传来，夹杂着纸张翻动和仪器提示音：
“ ‘容器’适应性超出预期……谐振稳定性达到97.8%……”
“Ω波诱导很成功……情感基底剥离彻底……”
“下一步准备接入‘主序列’……校长要求优先确保‘心灵’的纯净度”
“‘万维归一’协议……初始化……”
声音模糊，术语晦涩，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齐朔心惊肉跳。“容器”、“情感基底剥离”、“纯净度”、“万维归一”……
沈墨迅速关闭了接收，脸色在讲堂外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容器’……”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汇，眼中仿佛有冰冷的数据风暴在凝聚，“原来如此。江熠，甚至可能包括所有‘启明班’的学生，都不仅仅是作品或者工具……”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巍然耸立、顶端绯红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圣臻钟楼，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揭开最终幕布的冷冽：
“校长要的，从来不是完美的学生。”他的话语像一把冰锥，凿开了所有表象，“他想要的，是能够承载他那个疯狂计划的、完美的‘容器’。”
齐朔怔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感攫住了他。容器……用来装什么？那个所谓的“万维归一”的吗？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江熠不再是江熠，他成了一个被清空、等待被填入未知之物的“容器”。
而他们，正站在这个巨大阴谋的核心边缘，窥见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夜色中的圣臻塔，从未像此刻这般，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活着的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