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夏曦的直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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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漫过圣臻塔，斑斓的装饰、嘈杂的试音、穿梭的人流，给这座向来秩序井然的学院披上了一层虚假的、躁动不安的热闹外衣。然而，在这层薄薄的欢庆表皮之下，冰冷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将各方势力推向那个名为“理性之光”典礼的、命定的舞台。
齐朔抱着那摞沉重的画架，穿过玻璃长廊，夏曦那惊恐的“颜色消失了”的尖叫和周烬粗暴直接的警告，依旧在他耳中嗡嗡作响。灵魂被抽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月光石胸针，母亲留下的微光，是否也终有一天会被这座塔吞噬？“你这罪孽深重的人，不配拥有任何美好。” 父亲的诅咒适时低吟，让他几乎确信，自己此刻所经历的一切恐惧与挣扎，都是他与生俱来“原罪”的必然代价。
他低着头，几乎是小跑着将画架送到指定区域，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片充斥着“正常人”欢声笑语、却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他需要找到沈墨，需要在那片冰冷的理性中寻找一丝锚定，哪怕那理性本身也通向未知的危险。
在“缄默之殿”图书馆最深处的阴影里，他找到了沈墨。对方正对着一台经过重重加密的便携终端，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数据流，而是显示着一些极其古怪的影像片段——似乎是从那段从地下管网带出的金属块数据中还原出来的。
那是一些模糊不清、仿佛隔着毛玻璃拍摄的实验记录片段。可以看到穿着“启明班”制服的学生，安静地躺在类似医疗舱的设备中，额头贴着电极。而在一旁的监测屏幕上，除了跳动的脑波信号，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细微的、如同粉尘般闪烁的彩色光点，正被某种力量从受试者头部区域缓缓抽取、剥离，最终汇入一个中央收集装置，凝结成极其微小的、色泽黯淡的结晶状物质。
“这是……”齐朔的声音有些干涩。
“初步解码出的片段，关于‘万维归一’计划的能量采集部分。”沈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的速度比平时更快，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放大其中一帧极其模糊的影像，指着那些被抽取的彩色光点，“看这些能量形态。虽然记录不全，但它们的波动频率，与我们在夏曦作画时，在他画笔和颜料残留中检测到的、极其微弱的异常能量频谱，存在高度相似性。”
齐朔的心脏猛地一沉。夏曦的画，那些被他倾注了真实情感与灵魂感知的色彩，难道？
“你的意思是，‘万维归一’计划在采集的是？”他几乎不敢说出那个词。
“情感。或者说，是构成人类独特感知、创造力、乃至灵魂特质的那种本源能量。”沈墨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夏曦能‘看见’颜色，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感知通道异常敏锐，能够直观地‘看到’这种能量的存在与流失。而他所说的‘颜色消失’，对应的，很可能就是这种能量被彻底采集、剥离的过程。”
情感结晶！那些被采集起来的彩色光点，最终形成的，就是所谓的“情感结晶”！而“X”，这个贯穿始终的代号，很可能指代的就是这种被剥离、被物化的情感能量本身！它是系统运行的“燃料”，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齐朔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圣臻塔不仅仅是在标准化思想，它是在系统性地掠夺、榨取构成人之为人的核心要素！江熠的绝望，那些“启明班”学生的空洞，夏曦看到的“颜色消失”一切都有了更残酷、更本质的解释。
“你的需求，你的情感，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耗尽了家庭的福分。” 父亲的歪理邪说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而讽刺。这座塔，不正是将人的情感视为需要清除的“杂质”和可以利用的“资源”吗？他的“原罪”，在这里似乎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宏大的“共鸣”。
与此同时，在“启明班”那间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专用准备室内，江烁正靠墙站着，目光紧紧跟随着房间中央的弟弟江熠。
江熠穿着一身崭新的、剪裁合体的礼服，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由两名面无表情的“助理教师”进行着最后的仪容整理。他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脸上甚至还上了一层薄薄的底妆，以掩盖那过分缺乏血色的苍白。他像一尊精致的人偶，任由摆布，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波澜。
王静仪副校长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偶尔出声指点一二：“领结再正一点。”“眼神，江熠，记住那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那是理性的光芒。”
江烁看着这一切，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与火的夹缝中。一方面，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可悲的期待——只要弟弟完美完成演讲，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家族就可能得救，父母就可能回来。这是他签署那份“恶魔的契约”时，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希望。
但另一方面，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眼前的弟弟，完美得令人窒息，也陌生得令人心碎。那空洞的眼神，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在之前的排练中），那仿佛被彻底编程过的行为模式……这真的是他那个会在模型社里眼睛发亮、会对着他撒娇抱怨的弟弟吗？
“小熠……”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镜中的江熠，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依旧专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看着那个被塑造出来的、名为“天才代表”的完美幻象。
王静仪注意到了江烁的失态，微笑着走过来，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江烁同学，放轻松。江熠状态非常好，他正在迈向更光辉的未来。你作为哥哥，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并且全力支持学院的安排，不是吗？”
江烁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支持？他还能怎么支持？他已经把弟弟推到了这里。他只能强迫自己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期待与不安，希望与恐惧，在这间过分明亮的准备室里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夜幕缓缓降临，圣臻塔各处的灯光次第亮起，尤其是中央大礼堂“贤者讲堂”，更是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一颗巨大的、散发着不祥吸引力的宝石。各方人马，怀揣着各自的目的与秘密，都在向着那个中心汇聚。
齐朔和沈墨离开了图书馆，站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阴影里，能远远看到“贤者讲堂”入口处逐渐增多的人流——穿着华丽的各界名流、神色严肃的学院高层、以及一些行为举止明显异于常人的安保人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齐朔看着那片璀璨的光芒，只觉得那像一张巨兽张开的、等待着吞噬一切的口。他想起江熠那双曾经清澈、如今却只剩下程序化平静的眼睛，想起夏曦的恐惧，想起周烬的警告，更想起了自己和沈墨发现的、关于情感被剥离的可怕真相。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转过头，看向身边沉默伫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远方的沈墨，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却深知答案可能无比残酷的问题：
“沈墨，”他轻声问，“江熠……他会没事吗？”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那总是运转着高速逻辑的大脑，似乎也在处理着这个超越了纯粹理性范畴的问题。他深邃的目光从远处的礼堂收回，落在了齐朔写满忧虑和不安的脸上。
回廊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典礼预热音乐，如同飘渺的背景噪音。
沉默了良久，久到齐朔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沈墨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滞的重量，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轰然砸入齐朔的心湖，淹没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连沈墨都无法预判、无法保证……那座灯火通明的礼堂，等待江熠的，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怎样的风暴？
夜色，愈发深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