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家的崩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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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臻塔的雨，总是下得恰到好处，仿佛连天气都被纳入某种精密的调控系统。连绵的秋雨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校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哥特式的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背脊。
齐朔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月光石胸针，目光穿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落在远处那座永恒搏动着绯红光芒的钟楼上。沈墨的分析、周烬被禁的演出、夏曦被撤的画作、以及自己那被无声警告的执念。所有线索都像冰冷的蛛丝，缠绕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而他知道，这张网正在收紧，下一个被吞噬的，或许早已注定。
课间休息的铃声刚响，教室里的喧嚣尚未完全升起，就被一阵突兀而尖锐的手机铃声打断。那铃声属于江烁，是一首聒噪的重金属摇滚，此刻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烁正不耐烦地跟几个跟班吹嘘着家里即将参与的一个“大项目”，闻声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家族律师的号码。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蚯蚓，瞬间爬上他的脊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喂？谁啊？正忙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瞬间将他所有的嚣张气焰冻结。
“江烁少爷……”律师的声音沉重、干涩，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悲痛，仿佛在念诵一份早已写好的讣告，“请您……务必保持冷静。江氏集团……于今日上午十时，正式向法院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公司旗下所有资产已被冻结，多个项目因资金链断裂而无限期停滞……”
江烁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引来全班同学的侧目。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因震惊而变调：“你他妈放屁！我爸昨天还说……”
“江先生和夫人……”律师打断了他，语气更加艰难，“目前……暂时失联。我们尝试了所有联系方式，均无法接通。初步判断，他们可能……已经离境。”
“离境？！”江烁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荒谬感，“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
“另外……”律师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带着最后的、致命一击，“根据银行和部分债权人提供的资料显示，江氏集团近半年来的多个重大决策，尤其是与‘圣臻塔基金会’的合作项目，存在……严重的、指向性明确的资金输送和违规担保问题。目前，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后面的话，江烁已经听不清了。手机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如同他此刻崩塌的世界。他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惊讶的目光，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破产？资产冻结？父母失联？与圣臻塔的合作是陷阱？
这些词语像一颗颗冰冷的子弹，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骄傲、蛮横的底气，打得千疮百孔，粉碎殆尽。他赖以炫耀的家世，他以为坚不可摧的后盾，原来早已从内部被蛀空，而挥下最后一锹土的，很可能就是他曾经敬畏并试图攀附的圣臻塔！
“不……不可能……小熠……”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弟弟的名字。对！还有小熠！只要小熠还在“启明班”，只要他还能成为那个被校长“看重”的天才，江家就还有希望！他必须立刻找到小熠！
他像一头发疯的困兽，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桌椅，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教室，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忘了捡。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校服，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疯狂地朝着初中部、“启明班”所在的那栋独立教学楼狂奔。
齐朔默默捡起地上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机，看着江烁消失在雨幕中那狼狈而绝望的背影，他想起了父亲的话：“我们这样的家庭，本就不该有你这么‘费钱’的孩子，是你把我们这个家拖垮了！”他看着江烁，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拖垮”。
他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沉重悲哀。他知道，江家的崩塌，绝非偶然。这是系统清除“不稳定因素”的又一步棋，是杀鸡儆猴。江烁和他的家族，成了那只被选中的“鸡”。
江烁一路狂奔，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冲到那栋守卫森严的“启明班”教学楼前，却被两个面无表情、如同机器人般的保安拦在了门外。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弟弟江熠！我是他哥哥！”江烁嘶吼着，试图强行闯进去。
“对不起，江烁同学。”保安的声音冰冷而程序化，“‘启明班’正在进行封闭式关键课题攻关，期间禁止一切非必要探视。这是规定。”
“去你妈的规定！那是我弟弟！”江烁彻底失去了理智，挥舞着拳头，“让我进去！小熠！江熠！你出来！我是哥哥啊！”
他的吵闹引来了负责“启明班”日常管理的老师。那老师扶了扶金丝眼镜，看着状若疯狂的江烁，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江烁同学，请你冷静。江熠同学现在状态非常稳定，正在为学校的荣誉而努力。请你不要打扰他，也不要……再给江家抹黑了。”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江烁的心口。
就在这时，教学楼厚重的玻璃门内，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群同样表情平静的“启明班”学生中间，缓缓走过。是江熠！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实验服，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资料，眼神平视前方，步伐稳定而一致，与周围的其他学生毫无二致。
“小熠！小熠！看我！我是哥哥！”江烁如同看到了救星，扑到玻璃门前，用力拍打着，声嘶力竭地呼喊。
江熠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缓缓地、如同机械般转过头，目光落在了玻璃门外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江烁身上。
那一刻，江烁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期待着，期待着弟弟眼中能出现一丝熟悉的波动，一丝属于“江熠”的灵光，哪怕只是一点点担忧或疑惑。
然而，没有。
江熠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感的涟漪。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打扰了他行进路线的障碍物，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极其微弱的、程序化的不悦。他只看了一眼，便漠然地转回头，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去，仿佛门外那个崩溃嘶吼的哥哥，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彻底的冰冷，比兜头浇下的雨水更冷上千倍万倍，瞬间将江烁冻结在原地。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支撑，在这一刻，被那双空洞的眼睛彻底击得粉碎。
雨下得更大了，瓢泼一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江烁无力地滑坐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背靠着那扇隔绝了他与弟弟的、坚不可摧的玻璃门。昂贵的校服沾满了泥水，精心打理的发型狼狈地贴在额头上，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可笑而脆弱的骄傲外壳。
“小熠……你看看我啊……我是哥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蜷缩在雨地里，声音从嘶吼变成了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像一只被遗弃的、濒死的小兽，“爸妈不见了……家没了……我只有你了……小熠……你应我一声啊。”
回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无情地敲打着地面和建筑，以及门内那片死一般的、井然有序的寂静。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拳头，疯狂地砸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绝对秩序与无情的房门，嘶吼声穿透雨幕，带着血泪般的绝望与不甘：
“江熠！你出来！你听见没有！我是你哥——！！”
厚重的房门纹丝不动，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淹没了他的哭嚎。门内，他视若生命的弟弟，早已听不见，或者……早已不在乎。
家的堡垒，从内部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被雨水冲刷的废墟。而曾经那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江烁，也在这场暴雨中，被碾碎成了泥泞里最卑微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