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共犯同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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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间位于宿舍楼顶层、被沈墨用特殊手段屏蔽了常规监控的狭小杂物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危险暂时退去，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松弛，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那个从地下带回的、存储着秘密的金属块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冰冷重量。
沈墨反锁了门，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渗进来的熹微晨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内杂物的轮廓和他异常苍白的侧脸。他背对着齐朔，将金属块连接到一台经过重重加密的便携式终端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着复杂的数据流。
齐朔靠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井下那冰冷的凝视、亡命奔逃时灌入喉咙的冷风、以及沈墨指尖擦过他脸颊时那转瞬即逝的触感……所有画面混杂在一起，在他脑中反复冲撞。他偷偷抬眼去看沈墨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害怕了？”沈墨没有回头，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沙哑，敲击键盘的节奏丝毫未乱。
齐朔把脸埋进膝盖，闷闷地“嗯”了一声。在沈墨面前，他不想，也无法伪装坚强。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回响。然后，齐朔听到沈墨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害怕是正常的。”沈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放缓了些，“恐惧是生物体面对威胁时的本能预警系统。重要的是，在恐惧之后，你选择了继续前进，而不是退缩。”
这算不上安慰，更像是一种基于逻辑的肯定。但来自沈墨的肯定，本身就具有非同寻常的力量。齐朔抬起头，看着那片蓝光笼罩的背影，心里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白天的圣臻塔，依旧运转如常，仿佛昨夜地下管网的惊魂只是一场幻梦。但无形的裂痕，正在这座精致的牢笼表面蔓延。
课间时分，江烁如同一颗行走的炸弹，猛地踹开了高二（三）班的后门，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他双眼赤红，头发凌乱，校服领带歪斜着，径直冲到正在低头看书的齐朔面前，一把将他桌上的书本全部扫落在地！
“是你！一定是你！”江烁的声音因愤怒和某种濒临崩溃的焦虑而扭曲，他死死瞪着齐朔，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小熠他…他从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启明班’那边只说他在进行封闭式关键课题攻关，拒绝一切探视！是不是你跟沈墨搞的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齐朔看着散落一地的书本，没有去捡，只是平静地抬起头，迎上江烁疯狂的目光。“江烁，你冷静点。我怎么可能对江熠做什么？”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江烁低吼，双手撑在齐朔的课桌上，身体前倾，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进去之前还好好的！虽然…虽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但他还会叫我哥！还会担心我！现在呢？音讯全无！那不是攻关！那根本就是…”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怕的词，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珍爱的弟弟，正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被某种力量改造，这种认知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江烁！”林晓蔓老师闻声赶来，脸色严肃地将他从齐朔桌边拉开，“跟我到办公室来！立刻！”
江烁狠狠瞪了齐朔一眼，那眼神混杂着憎恨、绝望和一丝求助无门的茫然，最终还是跟着林晓蔓走了。教室里的同学窃窃私语，看向齐朔的目光更加复杂。
齐朔默默地弯腰，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书。他能理解江烁的疯狂，那是一个意识到自己可能亲手将弟弟推入火坑，却无力挽回的兄长的绝望。
午休时，齐朔在天台找到了夏曦和周烬。夏曦正小口吃着周烬为他准备的、精心剔除了香菜的营养午餐，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了些，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黯然。他的画被撤展，如同被夺走了发声的喉咙。
“齐朔！你没事吧？”夏曦看到他就关切地问，“早上江烁他…”
“我没事。”齐朔摇摇头，看向周烬，“烬哥，昨晚…谢谢你。”他指的是那个老旧的监听设备。
周烬把温水杯递给夏曦，示意他喝完，然后才看向齐朔，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东西呢？”
“处理掉了。”齐朔低声道，“按你说的。”
周烬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背靠着天台的栏杆，目光扫过下方井然有序却暗藏压抑的校园，冷冷开口：“我的演出被毙了。”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不忿。
“我的画…也被收进仓库了。”夏曦小声补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失落。
齐朔看着他们，又想起自己那枚被无声无息放回课桌的胸针，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我的东西…也被动了。他们知道我母亲的事。”
一阵沉默。三个人，三种不同的“非标准”，却同样遭到了来自系统的精准“修剪”或警告。
“沈墨呢？”周烬突然问，“他那边有什么发现？”
齐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拿到了一些从地下管网弄出来的数据，正在分析。他说…清除程序已经启动。我们这些‘错误代码’，被发现了。”
“错误代码？”周烬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听起来比‘问题学生’带劲多了。”
就在这时，天台的铁门被轻轻推开，沈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手里拿着那个便携终端。
“看来，人都到齐了。”沈墨的声音平静，他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基于现有数据和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四人，因各自偏离圣臻塔所定义的‘标准’，已被系统标记，并处于不同等级的监控与压制之下。”
他看向周烬：“你的创造性思维和反抗性表达，是系统无法容忍的‘噪音’。”
他看向夏曦：“你的真实感知与情感投射，是系统需要抹杀的‘异色’。”
他最后看向齐朔：“你的个人执念与对真相的探求，是系统试图掌控并警告的‘变量’。”
“而我，”沈墨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我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系统想要最终‘优化’或‘融合’的目标。”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将每个人的处境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所以呢？”周烬抱起手臂，挑眉问道，“等着被逐个清除？或者像江熠那样，被改造成‘标准件’？”
“不。”沈墨斩钉截铁地回答，“单独对抗，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但如果我们联合起来，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他再次看向三人，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烬，你拥有行动力、对环境的敏锐直觉，以及…某种系统难以预测的‘不规则性’。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和掩护。你是‘盾牌’。”
“夏曦，你的感知力异常敏锐，能察觉到系统试图掩盖的‘真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系统伪装的干扰。我们需要你的直觉和预警。你是‘警报’。”
“齐朔，”沈墨的目光落在齐朔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下，“你身处漩涡中心，拥有独特的观察视角，并且你引起了某些存在的‘兴趣’。我们需要你继续观察，成为我们的‘眼睛’。”
“而我，”沈墨最后说道，“负责分析、策划，寻找系统的漏洞和核心。我是‘大脑’。”
大脑，眼睛，盾牌，警报。
一个在绝境中诞生的、功能明确的反抗同盟雏形，就在这空旷的天台上，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没有人提出异议。共同的困境和各自被赋予的角色，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周烬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一旁，拿起他始终带在身边的那把旧电吉他。他没有连接音箱，只是用手指拨动了琴弦，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嗡鸣。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钟楼顶端那枚闪烁的绯红水晶，眼中燃起挑衅的火焰。
“既然它们不喜欢‘噪音’，”周烬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反抗意味的笑容，“那我就偏要弹得更响。”
沈墨微微颔首，齐朔握紧了口袋里的月光石胸针，夏曦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坚定的光芒。
四个孤独的“错误代码”，在这一刻，正式链接。
共犯同盟，于此成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