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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倒霉小姐和她的幸运先生 ...

  •   收养我的孤儿院院长摇着头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倒霉的孩子。

      我坐在缺了一个脚的小木凳上,仰着脸听她吐着烟圈跟我讲她是怎么在冬天的雪地里发现已经被冻得小脸青紫、有出气没进气的我的。

      孤儿院本就是只剩她一人在苦苦支撑,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生活条件,都只能用勉勉强强来形容,再收养一个眼瞅着没多大活日的婴儿无异于对孤儿院的财政雪上加霜。她本想一走了之,却在犹豫半天后抱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我。

      “明明倒霉得不行,命却意料之外地硬。”

      我看着灰白的烟圈慢慢地扩散,而后院长的脸也隐在了那片朦胧的灰色背后。

      她本来没抱着我能活下来的希望,以一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带我去了当地的赤脚医生那里,喝了几副药,没想到竟然缓了过来,过了几天除了虚弱一点,和普通的婴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同。

      捡都捡了,还能怎么办?养着吧。

      于是我被院长正式收养,在那个破破烂烂却又很坚实的孤儿院里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一起长大。

      战争年代,遗弃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院长以一己之力拉扯大了我们,然后她逐渐老去,直到孤儿院只剩了我和她。

      “去大城市吧。”

      我坐在院长的床前,看着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摸出一个布包塞到我的怀里:

      “遇到再倒霉的事也没关系的,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能活下去。”

      那双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眼睛像是在看着我,却又像是在望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人生这么长,总能遇到一件称得上‘幸运’的事。”

      于是我一个人处理好了院长的后事,带着不起眼的布包来到了江户。

      到江户的第一天,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徘徊。大概是面上茫然无措的神色太过明显,很快就被人盯上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攘夷志士和小混混之间的区别,被哄骗着进了偏僻的小巷,连包带人都要陷入不妙处境的时候,坂田银时从天而降。

      不是什么帅气的英雄救美,而是物理意义上的从天而降。他不知道从几楼掉了下来,刚好砸在了欲对我图谋不轨的男人身上,非常精准地把人砸晕了过去。

      “嘶,疼疼疼,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劳碌命……唉我的腰啊,这是砸到什么东西了?”

      他摸着脑袋嘀咕着爬起来,视线刚好对上了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我,面上神色一滞,慢慢地低下头,看向那个晕过去了的男人。

      下一刻,坂田银时猛地从他身上弹了起来,落到旁边的地上,腰间的木剑哗啦一声掉到地上,我瞥见了刀柄处刻的三个字,“洞爷湖”。

      “这不会是我干的吧?你得作证啊阿银我真不是故意的……”

      坂田银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使劲抓住自己那头银白色的卷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还有气吧?”

      我乖乖地蹲下身,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然后回答他的问题:

      “还活着。”

      坂田银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总算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他看看我,又看看地上那人,走到旁边把我已经被扯烂的布包捡起来,放在手上垫了垫,轻轻地抛回给了我。

      “这么看倒是误打误撞地清理了社会渣滓,嘛,就当是为打柏青哥攒点功德吧。”

      坂田银时嘟囔道,顺手脱下身上那件白底蓝纹的和服,右手一扬,盖到了我的头上。

      视线因突然的衣服遮盖而变得一片黑暗,我把衣服从头上扒拉下来,捧在手里颇有些不知所措。坂田银时见我没有动作,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脸颊:

      “披上吧,不然不方便走路,搞得跟我变成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迫普通女孩的人渣一样,要是被误会了我是会很头疼的。”

      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好意,低下头整理好了衣服。坂田银时的和服在我身上明显大了一号,看上去空空荡荡的。他托腮看了我一会儿,走到我身边时还踹了一脚尚在昏迷中的男人,把他踹去和旁边的垃圾桶做伴: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之后记得找税金小偷报个案——就是真选组,你知道的吧?”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坂田银时立即露出了一个牙疼似的表情:

      “那家在哪?这个总归知道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跟他说我在江户没有家。

      这下坂田银时真的头疼了,他啧了声,又叹了口气:

      “那先跟我走吧?带你去见个老太婆,她应该有门路。”

      这时候我突然知道了院长的话是什么意思。来江户的第一天,我一如既往倒霉地差点被劫财劫色,却无比幸运地认识了坂田银时。

      他站在巷子口回头看我,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头银发亮闪闪地像在发光。我觉得眼睛有些热,弯下腰捡起他忘了的木刀,然后小跑到坂田银时的身边,把刀递了过去。

      他又往外挪了挪,让耀眼的阳光完整地照到我的身上。从我手里接过刀的时候似乎微微笑了笑,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谢了啊。”

      他将刀别回腰间,这时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向我介绍了他的名字:

      “我是坂田银时,开万事屋的。”

      坂田银时把我拜托给了登势婆婆。

      登势婆婆是个很好的人,看着她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收养我的院长。知道我的身世后,登势婆婆就让我在她的酒馆里打工,还给我找了住所。

      在这歌舞伎町,登势婆婆的名号特别响亮。尽管我还没搞明白常来店里喝酒的客人口中的“四天王”是什么称号,但我知道登势婆婆帮助了不少人,坂田银时也是她捡回来的,现在为了要代替婆婆已故的丈夫保护她,在二楼租了房子开起了万事屋。

      他似乎并不意外会在婆婆的酒馆里看到我,拉开门进来看到我时也只是很平淡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哟,看来以后要请多指教了。”

      我记着他曾借给我的衣服,急急忙忙地从柜台里拿出我洗好的和服还给他。坂田银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你竟然还记着啊,我都忘了。”

      我看着他身上那件别无二致的和服,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坂田银时耸了耸肩:

      “同样的衣服我有很多啦。你想,jump男主要是一直换衣服,没有自己的特征的话,很快就会被读者遗忘的吧?”

      我基本懂了,但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所以只穿一半也是故意的吗?为了保持特色?”

      登势婆婆和凯瑟琳猛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我看着坂田银时的脸越来越红,然后右手握拳敲了一下桌子:

      “快点上酒啦老太婆!说好了啊!我可不是觉得这样帅才这么穿的,只是因为这样子拿剑更方便!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登势婆婆笑着从柜台上拿下一瓶酒,倒进坂田银时面前的小杯里。他还在羞恼的状态,毫不犹豫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得太急了些,下一秒就打了个嗝。

      “嘁,天还没完全黑就开始喝酒的成年人,太糟糕了阿鲁!”

      我看向门口,神乐瘪着嘴走了进来,一脸怨念:

      “今天轮到你做晚饭,阿银,就算要买醉也麻烦想起来家里还有个饥饿不堪的妙龄少女好吗?我肚子都要饿扁了阿鲁!”

      还好坂田银时刚开始喝,就算他酒量算不上好,就这么一小杯也没什么事。他嘟囔着麻烦死了,不情不愿地从高脚圆凳上站起来,跟在神乐后面就要出门。

      天已经暗了下来,坂田银时打开门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外面亮起的灯光。他在门口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我,恰逢灯光落进他的眼底:

      “你到下班的点了吧?要不要上来吃个饭再回去?”

      因为登势婆婆从坂田银时口中得知我被小混混找过麻烦的事,这一个月为了我的安全,给我排的全是日班。说实话,歌舞伎町的酒馆只在夜晚营业,白天能做的不过是普通的打扫,这完全是善良的婆婆给予我的优待,傍晚时分便是这些天我回家的点了。我还在怔愣间,婆婆从背后轻轻地推了我一把:

      “去吧。”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坂田银时还站在门口等我,这种时候倒是显出他平日不那么明显的耐心。我走到坂田银时身旁,回头去看登势婆婆的时候,只见到了名为“晴天”牌子的香烟向上升腾的朦胧烟雾。

      坂田银时拉上了门。

      “走吧。”

      他又打了个嗝,淡淡的酒气也飘了过来。我抬头看着坂田银时,发现他的脸被路灯映得特别红。

      真奇怪,明明那光是暖黄的。

      我安然无恙地在登势婆婆的酒馆又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间没人来找我的麻烦。在江户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我一度觉得自己就会这样过上平淡却温馨的日子。

      到点下班,和登势婆婆道别,拎着包顺路去买些食材以便做晚饭。晚上的歌舞伎町是最热闹的,可以在这里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我挑好了心仪的食材,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忍不住放慢脚步,随性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带孩子的女人快步走过,胳膊上挎着菜篮;亲密的情侣紧紧贴在一起,不知道在咬耳朵说着什么;以及还有直直朝我走过来的,有些眼熟的一个家伙。

      我心头一跳,僵住了身子,看着半个月前那个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在江户遇到的第一个人冷笑着站在了我的面前。

      “胆子不小嘛,原以为只是个乡巴佬,没想到还敢把我打昏过去逃跑。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是在次郎长手下做事的人,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更别提现在竟然选择待在歌舞伎町,算你倒霉啊。”

      看来他完全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有点想告诉他是坂田银时从天而降把他砸昏过去的,但现在的情形让我难以插科打诨。路上的人发现我们这状况不对,刚开始还是观望,从男人口中听到次郎长的名字后立即加快了步伐,没几分钟,这片地方就不剩什么人了。

      我紧了紧拎着包的手,

      “在这里闹事,会有警察过来的。”

      他却跟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咧开了嘴:

      “在警察到来之前,你就已经先消失了。”

      他并不准备再跟我解释什么,冷笑着跨了一大步就要来拉我的手。眼见着那只脏手离我越来越近,我在脑海里盘算着把包直接扔他脸上然后拔腿就跑的可能性。就在这时,一柄眼熟的木刀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眨完眼睛的下一瞬,刀身打在了男人的手臂上,顺着力道将他击飞出去。

      “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次可以算得上正统意义上的英雄救美了,可惜“英雄”本人在一剑抽飞男人后就毫无形象负担地瘫着双死鱼眼抠鼻子,末了还要将鼻屎弹到已经躺平在地的那人身上。

      “哎呀哎呀,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街上走了。要阿银我说啊,太开放自由了也是这点不好,很容易在街上看到脏东西。”

      坂田银时朝我走过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踩了一下男人的手。我看着他那双黑色长靴的鞋跟在人的虎口处碾了碾,虽说很是担心坂田银时会不会被找麻烦,但心里还是解气极了。

      “回家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

      坂田银时这么跟我说。

      但我还在想着那人,即使不知道他口中的次郎长究竟是何许人也,但能让他这么有底气,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我一时有些犹豫,在原地挣扎片刻,还是小声地同坂田银时说:

      “再这样下去,我会给登势婆婆她们带来麻烦的吧?还有坂田先生你,已经劳烦你救了我两次了。要是因为我,让万事屋的大家……”

      “这种没有发生的事就别想太多了。你也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啊,这点小事,无论是那个老太婆还是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坂田银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甚至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可是在日常篇搞笑的动画,上头是不会允许出现这种带坏小朋友的情节的。”

      “而且啊,就这种小角色,可牵扯不进来什么大人物。你现在在大脑里想象的那些火拼场景已经可以干脆利落地丢掉了,绝对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

      他微微垂眸看我,眼中赤色一闪而过:

      “以万事屋,坂田银时之名。”

      摒弃了平日里的闲散与不靠谱的中年摆烂大叔的感觉,坂田银时这么说道。我一直觉得他有副好相貌,只是平日里全因那Madao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地忽视这一点。现在他说得认真,眉毛和眼睛距离拉近,便显得整个人都凌厉了起来。

      我清楚地听到了来自自己胸膛中的震动,还有一声比一声响的心跳。街上早就没了人,只余路灯安静地履行职责。金黄的光照在坂田银时身上,他亮得让我想起那天被坂田银时从阴暗小巷中拉起的场景。

      坂田银时拯救了我两次,每一次都是云淡风轻,随性而为的样子。

      “坂田先生。”

      大脑还没有思考好要说什么,我的嘴却已经遵循着心脏的跳动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坂田银时“嗯”了一声,抱着胳膊等我的后文,看上去倒是极有耐心的样子。

      “我,我……”

      余光瞥到右手上的食材,我灵机一动:

      “可否赏脸来我家吃饭呢?请您当成我微不足道的感谢吧。”

      坂田银时思考了一下,点头点得很快:

      “倒也不是不行……刚好阿银我肚子饿了,今天也不是我做饭,万事屋那边也没什么事。”

      他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大街,莫名勾唇笑了笑:

      “难得街上这么冷清啊。”

      地上的那人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事实证明这可不是什么好时机。我眼睁睁看着坂田银时蹲下来,耐心地拿边上巷子里垃圾桶的盖子又给了那人一巴掌,让他接着昏迷,末了拍拍手站起来,阴恻恻地跟我说:

      “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明明是在行侠仗义,不要说的跟□□要做掉人一样啊,坂田先生。”

      “有吗?阿银我只是很普通地叙述事实啦。”

      他又回归到了平常那个没什么正形的坂田银时,满脸无辜地一摊手:

      “坏事干多了可是要进监狱的,那些税金小偷再废物,抓个小混混也不是什么难事。下次见面——如果还能见面的话,也得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毕竟我们日常篇基本都是海螺小姐的模式嘛,哈哈。”

      坂田银时又在说一些我没听懂的话,但我并不在意。因为跟着坂田银时一起,这么平静地走在歌舞伎町的街道上,就让我觉得无比的满足和幸福了。

      登势婆婆说我这孩子有些太倒霉了。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店门口扔了个香蕉皮,我恰巧正在想事情,看也没看就这么踩了上去,然后很丢脸地在登势婆婆出来的那一刻摔在了她的面前。

      登势婆婆叹着气给我上药,

      “前几天的时候也是,明明只是去买个菜,却被牵扯到店家和买家的口角里,结果被推了一下划伤了膝盖——伤口现在还没好吧。”

      我沉默地点头,在沾着消毒酒精的棉签划过我胳膊上新的那道擦伤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也得怪我自己走神了。”

      在婆婆帮我处理好外伤后,我悄悄地动了动明显觉得不太舒服的右脚腕,然后面目扭曲了一瞬,在那阵刺痛感再次袭击我的大脑时及时停止了动作。我自认为动作足够隐蔽,可登势婆婆的观察力比我想得更敏锐。

      “扭到了吧?”

      她吸了一口香烟,悠悠吐出: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要是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我本想回绝不用这么麻烦,婆婆却在我开口前追加了这么一句:

      “可别像银时他们学,那群家伙如果不是伤到没意识,有什么伤都自己搁那处理,恢复力也强,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去看看吧。”

      没再给我反应的时间,登势婆婆干脆利落地喊了正在擦桌子的小玉:

      “小玉,去喊银时下来,让他载人去医院看看。”

      小玉平常效率就高,现在也不例外。她爽快地应下,我连尔康手都还没来得及摆出,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不多时,一个因为宿醉而哈欠不断,浑身蔫蔫的坂田银时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喂喂,老太婆,找我又有什么事?这可是一大清早的啊,我宿醉正难受着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胃,大概是因为没睡多久,黑眼圈显得死鱼眼更加明显。坂田银时面色苍白,一时间单看外表,恐怕分不清该去医院的是我还是他。

      “不麻烦坂田先生了吧,我自己也能去的。”

      登势婆婆的目光在我的脚腕上重重一顿,没理会我的轻语,而是对坂田银时说:

      “她脚腕扭了,自己不方便走,你载她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坂田银时抓了抓头发,却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把他的摩托推了出来,单手拎着头盔掂掂,轻巧地抛到了我的手上。他则翻出来了一副护目镜,挂在了脖子上。

      我还坐在酒馆的沙发上,怀里捧着坂田银时的摩托头盔,犹豫了一下后,用手撑了撑座位,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右脚使不上力,虚虚地点着地面。坂田银时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把头盔给得太早了,走过来伸出手想搀扶我。

      我试探性搭上了面前那条胳膊。坂田银时的手臂线条本就明显,现在又为了扶我而下意识用上了劲,小臂和大臂上的肌肉便凸显出来。似是觉得我动作太慢,坂田银时干脆主动把胳膊送到了我的手上。

      “这么犹豫干什么?搞得阿银我跟什么易碎品似的。”

      他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说完后又有些萎靡下来,声音都软软的:

      “咱们赶紧看完赶紧回来吧?我真的好困啊。”

      虽说不太是时候,但我真觉得这么说话的坂田银时像只撒娇的小猫。他扶着我到了摩托车旁,先把我抱了上去,才长腿一跨坐了上来,戴上了他的护目镜。

      “头盔戴好了,过会抓紧阿银,我可不想你在半路被甩下去加重伤势。”

      坂田银时的声音经由头盔传到我耳朵里就变得闷闷的。我垂眸看了眼他腰间的衣服,伸出手揪住了和服边缘。他没急着出发,反而又叹了口气:

      “从易碎品变成烫手山芋了啊,还是说我身上酒味太重你不想碰?嘶,不应该啊,好歹也洗过澡了……”

      我连忙摇头,末了才想起坂田银时看不到我的动作,又出声否认: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

      “那就抱好咯。”

      坂田银时突然启动了摩托车,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环紧了他的腰。

      因着头盔的缘故,我的面部并没感受到多少风。再加上坂田银时的后背宽阔得不行,待在他身后让人觉得安全感十足。意识到自己环着坂田银时的腰后,我就有种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不自在感了,连视线都不敢乱瞟,死死地盯着坂田银时腰间的洞爷湖。

      明明经常宿醉,喜欢打柏青哥,但坂田银时的身材还怪好的,不知道是不是万事屋那些奇奇怪怪的委托锻炼出来的。我的手稍稍向下滑了一点,就感觉到了坂田银时形状明显的腹肌。

      ……再不到医院,我可能就要闷死在这个头盔里了。面上燥热得厉害,呼吸间的热气都上升了一个温度。头盔轻轻贴着坂田银时的后背,恰巧就在他肩胛骨的位置。

      坂田银时微微偏头,大声地跟我说话,只不过因为行驶时的风声,穿到我耳里的时候还是模模糊糊的。

      “话说回来,你怎么摔的啊?”

      我难以启齿自己踩到了香蕉皮,感觉是会被他吐槽“这么老套的情节如今竟然还有人会遇上”的样子。

      “走路的时候走神了,就不小心摔了。”

      我嫌丢脸,声音都小小的,完全忘记了坂田银时大概率听不到我的话。他“啊”了一声,又大声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于是我也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我说——走神了就摔倒了——”

      “哎,以后可得小心点啊,”

      坂田银时摇头晃脑地感叹了句,头上的卷毛随着风飞扬得更加杂乱了些:

      “你说,要是阿银我刚好不在可怎么办啊。”

      我默不作声地紧了紧环着坂田银时腰间的手,希冀着在到达医院前,我面部和耳部的热度能消散下来。

      看得出来,坂田银时真的很困。

      他陪我坐在拍X光区域的候诊区,医院的椅子绝对算不上舒服,光是冰冷的触感接触到皮肤便会叫人忍不住浑身一颤。前面的人不算多,但轮到我也得再等个十几分钟。就这点时间,坂田银时已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更是完全闭上了。

      我怕他摔下去,忙小声叫他:

      “坂田先生,坂田先生。”

      坂田银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赤眸中雾蒙蒙地看着我,那模样着实惹人怜爱。我脑子一热,直直地看着他说:

      “不介意的话,请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坂田银时不跟我客套,下一秒他就凑了过来,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

      “谢了啊,我就眯一会儿。”

      肩膀处传来的重量不轻,但压在身上的时候却莫名叫我觉得安心。坂田银时的天然卷毛乎乎的,让人很有种想上手的欲望。

      医生喊到我的名字时,坂田银时睁开了眼睛。他打了个哈欠,揉了几下脸,扶着我站起来到拍X光的房间里,等我照着医生的指示躺好后,他才又走了出去。

      检查报告出来的很快,医生拿着我的X光片端详了好一会儿,却也不对着我,而是对着坂田银时说道:

      “骨裂了,接下来这三个月别让病人运动,能休息就休息。你是她男朋友吧?要负起责任把人照顾好啊。”

      熟悉的热度瞬间又窜上了面颊,我想和医生解释坂田银时不是我男朋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傻愣愣地看着我那可怜的右脚腕发呆。比起我,坂田银时可谓是淡定的代名词,对医生的称呼也没什么表示。

      “好的,我知道了。”

      我偷偷瞥了坂田银时一眼,想他是不是太困了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曾想却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坂田银时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任劳任怨地帮我在医院办理各种手续。费用也缴纳完了,相关的药也拿到了,坂田银时提着一堆袋子站到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的脚腕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把袋子递给我,弯下腰,很平淡地说:

      “我抱你过去吧,医生都那么说了,能不走就不走。”

      我捧着袋子有些傻眼,时间略长的沉默被坂田银时当做默认。他头一低,一手穿过我的膝窝,一手扶着我的腰,相当轻松地把我抱了起来。

      “对了,刚刚我觉得跟医生说清楚挺费事的就没解释,你别放在心上啊。”

      坂田银时的步子又大又稳,我缩在他怀里,悄悄抬眼看他。他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配上轮廓明显的下颔线抓眼极了。

      “不会,”

      我垂下眼帘,小声说:

      “我很高兴。”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坂田银时的步伐停滞了一瞬,与此同时后悔疯狂地涌上心头。我僵着身子,很希望有个时光机什么的出现让我钻一钻。

      还是别再说话了吧,虽说我现在也说不出什么来。

      保持着一种古怪的沉默,我和坂田银时一路无言地回到了登势婆婆的酒馆。知道我伤到骨头后,登势婆婆沉吟片刻,看了看我边上的坂田银时:

      “都这样了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啊,这三个月就先住在我这吧。”

      坂田银时懒懒地靠在墙上,右手随意地伸进和服里,就那么搭在黑色内衬与和服的夹层里:

      “老太婆,你不是这周末说要去拜访老友吗?还说要去好一段时间呢。”

      “唉,我给忘了这事。”

      登势婆婆用指关节敲了敲额头,

      “这么说的话,那就交给你了,银时。”

      “诶——等等等等!”

      我慌张地看向婆婆,又转头去看坂田银时,

      “这样真的太麻烦坂田先生了!”

      “知道了。”

      坂田银时把额上的头发随便撩了一下,

      “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看着我,还是怪困的样子:

      “嘛,麻烦我的事已经很多了,多这一件也算不上什么,谁让阿银我是个好人呢。”

      坂田银时摊了摊手。

      我猛地向他鞠了一躬,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没站稳,还是被坂田银时扶了一下才站稳。

      “真的,非常感谢!我会给坂田先生带芭菲作为谢礼的!”

      他困倦的眼睛亮了亮,

      “唔,那阿银晚上就想吃巧克力芭菲!明天想吃草莓芭菲!哎,要不要尝试尝试新口味呢?听说店里出了新的人气款,我还一直没试过呢!”

      “你别太惯着这小子了。”

      登势婆婆冲我摇头。

      虽然婆婆这么说,但我想她是知道的。毕竟对我来说,能惯着坂田银时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受伤总不是好事,伤到脚更是麻烦。我暂时借住在了万事屋,坂田银时把他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跑去睡沙发,这事又让我愧疚不已。

      “要真不好意思的话就病好后多请我几顿甜品吧。”

      他一边捶着因睡沙发而僵硬的腰一边跟我说,神乐则抱着我的胳膊,面露鄙视地看他:

      “阿银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想着什么甜品啊报酬了!我说你这样绝对会高血糖的吧阿鲁!”

      “啊啊啊吵死了!没有甜品摄入的话阿银我会直接死掉的!人生已经够苦的了,人还不吃甜食的话怎么能忍受的了啊!”

      坂田银时据理力争地和神乐捍卫自己吃甜品的权利。我看着他们吵吵嚷嚷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地笑。结果没一会儿,神乐又把话题转向了我:

      “说起来,姐姐你一直叫这个家伙‘坂田先生’,听上去好别扭的!对待他只要喊‘白痴’、‘笨蛋’和‘Madao’就可以了阿鲁!”

      “为什么全是骂人的话啊!嘛等等,Madao的话倒是有待商榷……不过也确实,认识这么久了还是敬称,听得我也觉得怪别扭的。”

      坂田银时摸了摸下巴:

      “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吧?我身边这群家伙就没怎么正经喊过我。”

      我眨眨眼睛,慢慢地开口道:

      “那……阿银?”

      神乐还在跟我认真重申不能让坂田银时蹬鼻子上脸,但另一位当事人已经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坂田银时眉眼慵懒,托着下巴看着神乐和我。

      “这不是叫得挺好的嘛。”

      他笑哼了一声,声音不大,至少神乐没注意,我却清楚地听进了耳朵里,然后在坂田银时的注视下再次红了一张脸。

      只是轻微的骨裂,恢复起来比普通的骨折要快上不少。接近两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恰好登势婆婆拜访旧友回来,我就这么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工作。

      走路的时候还是会小心一点的,身体下意识会把重心放到左脚上——当然,我现在再也不敢随便走神了。

      坂田银时兑现了他的承诺,那天之后我就没再见过找我麻烦的那个男人。后来我曾从旁敲击地问过坂田银时,他挖着鼻孔想了半天,才从记忆中挖掘出这个小混混,跟我说已经处理好了,现在正在局子里蹲着。

      这下我的生活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安定因素了,本来就和人起不了什么冲突,虽说是倒霉了些,却都是些能够容忍的小事。坂田银时不再偷偷地跟在我的身后护送我下班——啊,这事还是登势婆婆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掩饰着我对坂田银时的情感,日复一日地平静生活,或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尽管后者这项日程对我这个胆小鬼来说遥遥无期。但很快,新的变故再次找上了门。

      即使是小混混,即使是恶棍,世界上总还会存在一两个爱他的人。被自称为他“道上兄弟”的凶恶男子围住的时候,我倒还有些释然。

      他带了四五个人,二话不说见面就一掌打在了我的后颈上把我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我被绑在废弃港口上的一根柱子上,身后就是在夜里微微翻滚着波浪的潮水。

      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说坂田银时是怎么联系真选组把他兄弟送进去的,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无聊,把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地全都说给了我听。什么就算坂田银时有些身手,有我做人质也放不开手脚。还说他们花了大功夫弄来了一把枪,坂田银时的刀再厉害也斩不开子弹。

      我平静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自己的犯罪计划,右手却是拿了小刀片在悄悄地刮着手腕处的麻绳。“太麻烦坂田银时了”,这个想法已经不是第一天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了,无论是对他,还是万事屋的大家,还是登势婆婆他们,我都已经麻烦了他们太多的事。倘若真为了我,让坂田银时受伤乃至丢掉性命的话,都是我承受不起的后果。

      好在我会游泳,盘算了一下割掉绳子后立即跳到水里趁着夜色跑掉的可能性,觉得成功率还是较大的。只是可怜了我刚好没多久的脚腕,这次之后恐怕又得再修养好一会儿。

      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在我割断第一条绳子的时候响了起来。黑色长靴的鞋跟敲击着港口金属制的地面,发出的响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正在违法犯罪的男人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拐角。

      坂田银时从光亮的路灯下走到了黑暗中,只握着他总不离身的木刀。

      “多大的人了还搞绑架这一套?这种俗气的剧情在这个年代就该早早被淘汰啊我说。你们就不觉得自己的出场定位像极了那些炮灰龙套反派吗?是阻挡在主人公面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啊,打败你们之后可就是圆满的HE了!”

      他抖了抖手腕,微微弓起身子,赤色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可怕: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哦。”

      我知道坂田银时身手不俗,却拿不准他在枪的面前能否占据优势,连忙着急地喊出口提醒他对面的人手上有枪。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拿刀片割绳子的小动作,又很快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人的身上。

      “放心好了,枪这种东西,阿银我见识的够多了。”

      下一刻,坂田银时已经俯身冲了上来。我看着他犹如砍瓜切菜一样放倒剩余四人,直到为首的男人冲我举起了枪。

      “现在你可以试试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剑快,万事屋的坂田银时。”

      男人阴恻恻地道。

      坂田银时看着我,慢慢地举起手,松开了手里的洞爷湖。

      我咬着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却见男人迅速地改变了枪的方向,朝着坂田银时的方向扣动了扳机。子弹命中人体的沉闷响声让我瞳孔一缩,与此同时坂田银时左肩上逐渐渗出的红色血迹更是刺眼得不行。一眨眼,就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里落下来,烫得叫人恍惚。

      绳子割断了,我却没再想着逃跑,而是趁着男人背对着我的时候猛地扑了上去试图抢他的手枪。在这期间右脚不可避免地受到创伤,熟悉的刺痛感让我不由得咬紧牙关。疼是疼的,但我想这和坂田银时的伤比起来可算不得什么。

      我拉扯着男人的手腕,坂田银时已经趁此机会干脆地拉近距离,捡起地上的洞爷湖利落地重击他的脑袋将人打昏了过去。我跌坐在地上,腿和手都还是软的,看见坂田银时还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时,那劫后余生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

      “嘶嘶嘶,明明开打前说的那么帅气结果还受伤了感觉怪丢脸的。”

      坂田银时捂着受伤的左肩愁眉苦脸:

      “还有你也是啊,怎么就扑上去了。你和阿银我可不一样,枪要是走火了话可怎么办?之前的伤也才刚好没多久吧?我看看……果然脚腕又肿起来了啊,这次还是让医生给你打个石膏吧。诶,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看阿银我还活蹦乱跳地跟你说话呢!”

      我根本控制不了眼泪的涌出,视野里一片模糊,勉强伸手狠狠擦了一把脸,话也说不清,三四个字就要伴随着一次抽泣:

      “怎么会……没有事呢?”

      月亮出来了,温柔地照着坂田银时,一如他现在神色温柔地看着我:

      “刚刚也说了吧,打败反派后就要迎来主角们的圆满HE了。”

      坂田银时用没受伤的右手把我拉起来,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声音。他用的力道很大,使我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虽说和阿银我想象的场景不太一样,但现实如此,作为成年人也只能接受并且将就了。”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这位倒霉的小姐,跟我一起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回家吧?”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坂田银时的大呼小叫中用他的衣服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总之他的这件和服光荣完成使命,他本人也再次一脸凝重地看着衣服念叨着这场景一点都不浪漫。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借着月光用目光吻过坂田银时的脸,然后揪住了他的衣服:

      “现在已经不是倒霉的小姐了,”

      我纠正他的话,对坂田银时露出一个想也知道很是狼狈的笑来:

      “遇见阿银之后,我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坂田银时的眼里浮现出惊讶之意,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我疑心他是害羞了:

      “咳,你还挺会说的啊。”

      已经能看到警车的车灯了,还有逐渐纷扰起来的人声。我和坂田银时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弃港口,看着月光似水散落一地。他轻轻抬起手,勾住了我的手指。

      “对于刚刚袒露真心就要坐警车这件事,这位幸运的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憋住了笑,用力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坂田银时的指缝里:

      “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啊,这位倒霉的先生。”

      坂田银时靠着我站着,他闷闷地笑了声,身体的颤动清晰地传达到了我这里:

      “如果是这种倒霉的话,我还挺喜欢的。”

      院长从来没对我说过谎,她说我是个倒霉的孩子,却也说我早晚能碰上幸运的事。
      ——于是,我遇到了坂田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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