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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骨遗言与水下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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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属于地质队员王建国的惨白骸骨,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迈着僵硬而反关节的步伐,一步一顿地朝我们逼近。空洞眼窝中那两点幽绿的磷火,死死锁定我手中仍在微微震颤的青铜铃舌,下颌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断断续续的执念:
“铃……给……我……”
浓郁的、带着河水腥甜与死亡腐朽气息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洞穴外,惑心魔音与女子幽咽声依旧盘旋,内外交困,绝境再现!
“它被污秽侵蚀了残魂,成了‘骨傀’!小心,它的骨头可能带有尸毒和怨念!”阿雅强压下因魔音而产生的心神动荡,短刀横在身前,将我稍稍护在身后。她虽然传承苗巫,但对这种介于亡灵与傀儡之间的邪物,同样充满忌惮。
我紧握着染血的铃舌,大脑飞速运转。骨傀索要“铃声”,指的是我手中这枚,还是那惑人心智的魔音?抑或是……它生前最后听到的、来自水下的诡异铃声?
眼看骨傀干枯的指骨就要触碰到我们,那指尖萦绕的灰败死气让人毫不怀疑其杀伤力。
不能硬拼!我状态极差,阿雅也是非常虚弱。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我不再试图用铃舌发出清音干扰魔音,而是将全部意念,混合着掌心尚未凝固的鲜血,猛地灌注进铃舌之中,然后将其对准步步逼近的骨傀,不是攻击,而是……共鸣!尝试与它体内可能残留的、与祖铃或那“污秽”相关的印记产生联系!
“嗡——!”
青铜铃舌再次发出了清越的嗡鸣,但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探寻般的韵律。
就在铃舌嗡鸣响起的瞬间,那具骨傀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它眼窝中的磷火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它不再前进,而是用那空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铃舌,下颌骨开合的速度加快,发出的不再是模糊的索求,而是一连串更加急促、却依旧破碎的音节:
“水……下……洞……地图……包……红色……警告……它们……在……唤醒……”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仿佛残存的意识正在与操控它的污秽力量对抗!
它在传递信息!王建国残存的意志,在这同源铃舌的刺激下,短暂地压制了污秽的控制!
“水下洞?地图?红色?”阿雅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目光立刻扫向地上那个破烂的背囊,“在他的包里!”
我维持着铃舌的嗡鸣,不敢有丝毫松懈。阿雅则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小心地用刀尖挑开那个早已腐朽的背囊。里面除了之前看到的锈蚀物品,果然有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
她迅速将其取出打开,里面是一张绘制在韧性极佳的特殊纸张上的……手工地图!地图的大部分区域已经因湿气而模糊,但其中一个用红色记号笔格外清晰地圈出的区域,以及旁边标注的几行小字,依然可辨!
那被红圈圈出的,正是我们所在的落魂涧区域!而一条用虚线标注的、从涧底某处开始的路径,蜿蜒着通向一个位于山体内部的、标记着感叹号的未知空间旁边有一行小字,正是王建国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惊悚的笔迹:
“声源定位点——极度危险!疑似活体意识波动!勿近!”
声源定位点!活体意识波动!
这指向的,极有可能就是那惑心魔音的源头,也就是湖心岛那古老“污秽”的本体藏匿之处!地质队在几十年前,就用他们的科技手段探测并定位了它!
而那条虚线标注的路径……是一条通往那里的水下密道?!
就在我们因这惊人发现而心神剧震的刹那——
“嗷——!”
那具骨傀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充满了痛苦与解脱意味的嘶嚎,眼窝中的磷火骤然熄灭!它那惨白的骨架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重新变回了一堆寂静的枯骨。
王建国那丝残存的意志,在完成了最后的示警后,终于彻底消散了。
洞穴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洞穴外河水永恒的咆哮和那依旧萦绕不散的魔音幽咽,提醒着我们危险并未远离。
我和阿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然。
找到了!通往邪物本体的路径!虽然危险,但这或许是彻底解决“污秽东行”威胁,完成祖铃宿命的唯一机会!也是我们摆脱当前困境,甚至……弄清一切真相的关键!
“必须下去看看。”我嘶哑着开口,声音因虚弱和激动而有些变形。掌心伤口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依旧存在,但一股新的力量,源于明确目标和沉重责任的的力量,正在支撑着我。
阿雅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洞穴外那咆哮的黑色河水,眉头紧锁:“水下密道……且不说如何找到入口,这落魂涧的河水本身就诡异无比,能侵蚀神智,还有那‘水魅’传说……太危险了。”
“我们没有选择。”我摇头,“石老司虽死,但他背后的谜团未解。岩刚他们暂时退去,但葬君山那位绝不会放过我。这落魂涧也非久留之地。唯有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顿了顿,看向阿雅,语气复杂,“而且……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从我捡到那个青铜铃铛开始,到体内出现‘钥’,遇到你,嘎隆爷爷的牺牲,石老司的背叛,祖铃的认可……还有这地质队几十年前的警告……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提到石老司,阿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后怕:“石老司……他原本是寨子里的‘鬼师’、也是长老之一,甚至曾是嘎隆爷爷的师兄,地位尊崇。但他痴迷于力量,不满足于传承的巫蛊之术,暗中修习了许多被列为禁忌的邪法,尤其对葬君山‘地仙’的力量充满了贪婪。”
“寨子里一直有传言,说他年轻时曾偷偷潜入葬君山禁地,试图沟通‘地仙’,虽然被及时发现阻止,但他回来后性情大变。我那次带你去见阿婆,他和岩纲以及另一位长老也在阿婆房间里,恐怕就是在那时,就趁大家不备,在我们饮食或接触的物品中,种下了那恶毒的噬心蛊。他既能借此追踪我们,也能在必要时……控制或者杀死我们。”
原来如此!石老司不仅是因为对力量的贪婪,更可能早就与葬君山那位……地仙有了勾结!
阿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带着深深的忧虑:“‘地仙’的状态……很诡异。按照祖辈传言,它本是守护山川的古老灵性存在,但不知从何时起,它的意志似乎变得混乱而充满恶意和贪婪,他……想成仙。”
短暂的沉默中,一种同仇敌忾的悲愤和相互依靠的温情,在我们之间无声地流淌。经历了溶洞生死、山涧逃亡、魔音惑心、枯骨示警,我们之间早已不再是简单的同行者关系。每一次危急关头的相互扶持,每一次眼神交汇中的信任与默契,都在悄然加深着一种超越友谊的羁绊。
“我们必须活下去,”阿雅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为了嘎隆爷爷,为了阿谷婆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这条水下密道,再危险,我们也得闯一闯!”
她开始从苗绣包中翻找可能用到的物品,同时说道:“我这里有少量能暂时闭气和抵御阴寒的‘水息丹’,还有一些驱避水毒虫豸的药粉。但对付那惑心魔音和水魅,主要还得靠你的铃舌和我们自己的意志。”
我也检查了一下自身。祖铃印记依旧沉寂,但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丹田处的暗金色本源也微不可察地壮大了一点点,看来之前的消耗正在缓慢恢复。这或许是在这充满祖灵气息的山脉中,得到的一丝滋养。
我们将王建国的遗骸简单掩埋,以示对逝者的尊重。然后,带着那张至关重要的地图和决死之心,我们再次来到洞穴入口,凝视着下方那咆哮的、幽黑色的落魂涧暗河。
魔音依旧在脑海低语,幽咽声在风中飘荡。
地图上标示的密道入口,就在下游不远处,一个被几块巨大礁石半遮掩的水下漩涡附近。
深吸一口带着水汽和腥甜的空气,我和阿雅将“水息丹”含入口中,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纵身一跃,投入那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河水之中。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巨大的水流力量拉扯着我们。黑暗中,只有彼此紧握的手,和那脑海中愈发清晰的、来自水底深处的、充满了恶意的呼唤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