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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惑心魔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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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铃声,并非响彻在洞穴之中,而是直接在我们脑海深处震颤、回荡。它空灵、飘忽,带着一种蚀骨的悲伤与诱惑,像是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拨弄着灵魂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洞穴外那奔腾河水带来的震耳咆哮,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无数女子在幽咽哭泣的声音,它们缠绕着铃声,钻进耳朵,直抵心扉。
我猛地咬紧牙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悲戚涌上心头。眼前仿佛出现了重重幻影——罗阿公浑身是血地对我伸出手、父母焦急寻找我的面容在迷雾中破碎、阿雅倒在血泊里眼神黯淡……这些被深埋的恐惧与愧疚,被这魔音无限放大,如同潮水般要将我吞噬!
“紧守灵台!是惑心魔音!它在放大我们的心魔!”阿雅厉声喝道,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从苗绣包中取出两小团看起来干枯发黑的草药,塞给我一团,“快!塞住耳朵!这是‘定魂草’,能稍微隔绝音灌!”
我依言将草药塞进耳朵,那魔音果然减弱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它仿佛能穿透物理的阻隔,依旧在意识深处低语、哭泣。那女子的幽咽声也依旧萦绕在洞口,挥之不去。
“没用的……”阿雅脸色苍白,她显然也受到了影响,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这魔音和幽咽声直接作用于魂魄,定魂草只能削弱,无法根除……必须找到源头,或者……靠自身意志硬抗!”
硬抗?谈何容易!我本就魂魄受损,精神疲惫到了极点,此刻在这魔音的侵蚀下,更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意识边缘已经开始模糊。那些负面的情绪和幻象不断冲击着我的理智防线。
我看向阿雅,发现她的情况似乎比我更糟。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空洞,身体微微摇晃,握着短刀的手也在轻轻颤抖。她传承的苗巫之术或许对实体邪祟有奇效,但对于这种直接攻击心神的诡异力量,抵抗力未必比我这个拥有祖铃印记的人更强。
“阿雅!看着我!”我强忍着脑海中的翻腾,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别被它影响!想想嘎隆爷爷!想想我们要做的事情!守住本心!”
阿雅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但很快又被一层迷蒙所覆盖。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哭腔:“阿谷婆婆……请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我……”
她的心神正在失守!
我心急如焚,目光扫过地上王建国那惨白的骸骨,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他当年,是否也是在这样的魔音和幽咽声中,一步步走向绝望,最终枯死在这洞中?
不能坐以待毙!
我尝试催动眉心的祖铃印记,但它沉寂如石,只有一丝微弱的温热感,无法调动任何力量。丹田处的暗金色本源也毫无反应。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之时,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依旧在渗血的掌心,以及那枚一直紧握着的、染血的青铜铃舌上。
铃声……铃舌……
既然都是“铃”,能否以音破音?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我无法像祖铃那样发出审判之音,但我或许可以……用这同源的铃舌,制造出一些干扰!
我不再试图去抵抗脑海中的魔音,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枚青铜铃舌上。我回忆着它在祭坛旁、在对抗血怨藤、在引动祖铃力量时的震颤与嗡鸣。我引导着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混合着掌心的鲜血,试图去敲击、去摩擦这枚铃舌!
这不是法术,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击,一种绝望下的尝试!
起初,毫无动静。铃舌冰冷沉寂。
我不放弃,集中所有意志,想象着它正在震动,正在发出与那魔音对抗的清音!
一下,两下……
意识在魔音的侵蚀下如同刀割,但我死死守住那一点意念不放!
终于——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的响声,自我手中的青铜铃舌上发出!
这声音是如此微弱,与那无处不在的魔音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就是这声微弱的清音响起的瞬间,我脑海中那翻腾的魔音和幻象,竟然明显地滞涩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虽然无法平息波浪,却打破了某种完整的韵律!
有效!
我精神大振!不顾脑海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更加专注地,一次又一次地,用意念和残存的力量去“敲击”那枚青铜铃舌!
“叮……叮……叮……”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清音,如同黑暗中的星火,顽强地在洞穴中,在我的意识里响起。
每一次清音响起,那魔音的侵蚀就会减弱一丝,那些可怕的幻象也会模糊一分。虽然无法完全驱散,但这短暂的间歇,足以让我喘一口气,重新凝聚涣散的意志!
阿雅也似乎受到了这清音的影响,她迷蒙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她看向我,看向我手中那不断发出微弱清音的染血铃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也开始行动。她不再试图完全屏蔽魔音,而是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置于膝上,口中开始低声吟唱起一种曲调古老、音节古怪的苗歌。这歌声并非对抗魔音,而是带着一种安抚灵魂、坚定心志的力量,如同母亲的摇篮曲,又如同战士出征前的战歌,与我的铃舌清音交织在一起,共同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心灵屏障!
铃舌清音,苗歌低唱,与那无孔不入的惑心魔音、幽咽哭泣,在这小小的洞穴内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无声的对抗。
我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两叶扁舟,凭借着这微弱的光和声,死死守住最后的船舵,不被那黑暗与绝望吞噬。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洞穴外的天色似乎更加昏暗,那灰色的瘴气仿佛更浓了。魔音和幽咽声依旧存在,但它们的强度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减弱?或者说,我们正在逐渐适应这种对抗?
就在我们以为能暂时稳住阵脚时——
突然!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具王建国的惨白骸骨,其空洞的眼窝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微弱的、幽绿色的磷火!
紧接着,那具骨骸,竟然发出“咔咔”的声响,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关节反向扭曲的方式,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那没有血肉的头颅,转向了我们,两点幽绿的磷火死死地“盯”住了我们,尤其是……我手中那枚仍在发出微弱清音的青铜铃舌!
一股远比魔音更加阴冷、更加死寂的恶意,如同冰潮般从那站起的骸骨身上散发出来!
它被惊动了!或者说,它被我这蕴含着祖铃力量的铃舌清音……吸引了过来!
前有魔音惑心,后有枯骨复苏!
真正的绝境,从未远离!
阿雅的苗歌声戛然而止,她骇然地看着那具活动的骸骨,短刀再次握紧。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敲击铃舌的意念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中断。
那具惨白的骸骨,迈着僵硬而诡异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它那空洞的下颌骨开合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骨头摩擦的嘶哑声音:
“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