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铃》微微南风

42、螳螂与黄雀

　　石老司那阴冷的目光和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我们牢牢钉在原地。岩刚等人充满敌意和惊疑的视线也如同利箭般射来，我们藏身的灌木丛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遮蔽作用。

　　绝境！真正的绝境！

　　下方是激战正酣、但明显处于下风的岩刚小队，以及深不可测、目标明确的石老司。我们身处半山平台，进退维谷。退回溶洞？且不说那幽暗深处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单是石老司和岩刚就不可能放任我们离开。冲下山涧？无疑是自投罗网。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阿雅的手也紧紧握住了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然而，石老司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对我们动手。他轻描淡写地挥动漆黑骨幡，逼退一名试图从侧翼偷袭的寨勇，那寨勇惨叫一声，持刀的手臂瞬间覆盖上一层灰败之色，软软垂下，显然已废。石老司的目光依旧锁死在我们身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岩刚队长，”他阴柔的声音在山涧中回荡，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我相争，不过是让这两个小辈渔翁得利。他们才是心腹大患！尤其是那小子，他体内非但有‘钥匙’，如今更得了山中祖灵的印记，若让他成长起来，莫说你这队长之位，便是整个寨子，乃至葬君山那位的谋划，都可能毁于一旦！不若我们暂且罢手，先拿下他们，再做计较？那祖灵印记归我， ‘钥匙’和这女娃，仍由你带回山中复命，如何？”

　　分化！赤裸裸的分化！

　　石老司深知岩刚对葬君山“那位”的忠诚，以及对我和阿雅（尤其是身负“钥”的我）的忌惮与敌意。他试图将祸水东引，让我们成为首要目标！

　　岩刚闻言，攻势果然一缓，他粗重的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我们和石老司之间逡巡，脸上充满了挣扎与暴戾。他显然不信任石老司，但更不愿看到我这个“隐患”带着未知的祖灵印记逃脱。

　　“石老鬼，你休要花言巧语！”岩刚怒吼，但语气中已有一丝动摇，“你窃取寨中圣物，残害同族，罪该万死！待我拿下你，再处置这两个叛徒不迟！”

　　他虽然嘴上强硬，但手下人的攻势明显不再像之前那般拼命，隐隐形成了对石老司的包围，却也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锁定我们所在的平台。

　　局面变成了微妙的、脆弱的三角平衡。

　　石老司是最强的螳螂，岩刚是受伤但依旧凶悍的蝉，而我们，则是被迫卷入、看似最弱小的黄雀——但无论是螳螂还是蝉，都想先吃掉我们这只“黄雀”！

　　“不能让他们联手！”阿雅在我耳边急速低语，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岩刚或许还有一丝底线，石老司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必须打破这个平衡！”

　　如何打破？我们的力量在他們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下方战场，扫过石老司腰间那不断鼓动的皮袋，扫过岩刚等人身上的伤势，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的青铜铃舌和眉心的祖铃印记上。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阿雅，”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吸引注意力，你找机会，用你的方式，攻击石老司那个皮袋！我感觉那东西很关键！”

　　阿雅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她没有犹豫，重重点头：“小心！”

　　深吸一口气，我猛地从灌木丛后站了出来，朗声道：“石老司！你想要祖灵印记？何必与他人合作？有本事，自己来取！”

　　话音未落，我全力催动眉心那淡金色的祖铃印记！

　　“嗡——”

　　一股并不强大，却异常纯粹、带着古老威严气息的金光，自我眉心迸发而出，虽然只是笼罩我周身尺许范围，但在这一刻，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岩刚等人露出惊骇之色，他们能感受到那金光中蕴含的、与葬君山力量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正大的气息，这让他们本能地感到畏惧与排斥。

　　而石老司，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贪婪的光芒！那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

　　“哈哈哈！好！好纯粹的祖灵之力！果然是天赐于我！”他狂笑起来，再也顾不得岩刚等人，手中漆黑骨幡一振，周身黑气翻涌，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朝着我所在的平台直接抓摄而来！那鬼爪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响！

　　就是现在！

　　就在石老司全力对我出手，心神几乎都被祖灵印记吸引的刹那——

　　一直潜伏在灌木丛中的阿雅，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窜出！她并非攻向石老司本人，而是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巫印，口中念诵着急促而晦涩的咒文，同时将一直藏在袖中的一小包赤红色药粉，用尽全力，朝着石老司腰间那不断鼓动的皮袋撒去！

　　“苗疆秘传·破邪炎阳粉！”

　　那赤红色药粉遇风即燃，化作一团灼热的、带着强烈阳刚破煞气息的火星，精准地覆盖在了那黑色皮袋之上！

　　“嗤——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那皮袋表面用鲜血绘制的扭曲符咒，在炎阳粉的灼烧下，瞬间变得模糊、黯淡！皮袋本身也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混账！尔敢！！”石老司察觉到腰间的异变，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厉啸，抓向我的鬼爪都不由得一滞！

　　然而，已经晚了！

　　“嗷——！！！”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毒与暴戾的尖啸，猛地从那即将破裂的皮袋中爆发出来！

　　这尖啸声与之前湖心岛那灵魂冲击有些类似，但更加尖锐、更加疯狂！声音形成的音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首当其冲的石老司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周身翻涌的黑气都紊乱了不少！

　　离得稍远的岩刚等人更是如遭重击，纷纷捂住耳朵，痛苦地踉跄后退，修为稍弱的两个寨勇直接耳鼻出血，昏死过去！

　　就连我和阿雅，也被这恐怖的尖啸震得气血翻腾，耳鸣不止。

　　“噗！”

　　那黑色的皮袋终于彻底爆裂开来！

　　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黑色淤泥般的东西，从爆裂的皮袋中涌出，落在地上。它不断扭曲、蠕动着，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和兽脸轮廓，散发出比之前浓郁十倍不止的腥臭与污秽之气！

　　这团“黑色淤泥”仿佛拥有生命，它似乎极其畏惧天空中洒下的天光（尽管被树冠遮挡，但依旧存在），发出痛苦的嘶鸣，但它更多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刚刚困住它的石老司，以及……身上散发着祖铃印记气息的我身上！

　　它对石老司是刻骨的仇恨，而对我和祖铃印记，则是一种混杂着贪婪与畏惧的复杂欲望！

　　“吼！”黑色淤泥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分出一股，如同触手般抽向近在咫尺的石老司！

　　石老司脸色剧变，急忙挥动骨幡抵挡，黑气与淤泥触手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他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显然这邪物的反噬远超他预期！

　　而另一股稍小些的淤泥，则如同有生命般，朝着我所在的平台急速蔓延而来，它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腐朽，岩石都被染上一层灰败！

　　局势瞬间失控！

　　石老司玩火自焚，被他强行拘禁利用的邪物部分本源反噬其主！
　　而这脱困的邪物，同样将我们视作了目标！

　　“陈山！快退！”阿雅焦急大喊。

　　退？往哪里退？身后是溶洞，眼前是蔓延而来的污秽淤泥，下面是混乱的战团。

　　我看着那急速涌来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黑色淤泥，感受着眉心祖铃印记传来的、前所未有的灼热与警告，以及丹田处那滴暗金色本源因感受到同源（皆被祖铃之力影响）却又极致邪恶力量而发出的剧烈震颤……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这污秽畏惧祖铃之力，我的铃舌能伤它，我的印记似乎能吸引它也克制它……而我体内被净化的本源，与它某种程度上“同源”……

　　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手中那枚完整的青铜铃舌，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

　　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古朴的铃舌。

　　“以血为引，祖灵为证！”我模仿着祭坛上感受到的韵律，将意念集中在那滴暗金色本源上，引导着它，混合着我的鲜血和青铜铃舌的力量，化作一股微弱却带着不屈意志的牵引之力，主动迎向了那蔓延而来的黑色淤泥！

　　我不是要对抗它，而是要……引导它！将它这股力量，引向下方正与石老司纠缠的、更大的那团淤泥本体！

　　驱狼吞虎！或者说是……祸水东引！

　　“来吧！”我对着那团分裂出的淤泥发出了无声的挑战。

　　在我的鲜血、铃舌和祖铃印记的共同作用下，那团蠕动的淤泥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我这“香甜”却又带着“尖刺”的气息所迷惑和吸引。

　　下一刻，它放弃了缓慢蔓延，猛地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箭矢，朝着我激射而来！

　　但在即将触及我身体的瞬间，我猛地将引导的力量偏向一侧，同时身体向旁边竭力闪避！

　　“嗖——！”

　　黑色淤泥箭矢擦着我的身体飞过，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腥风，但它并没有回头，而是被我那混合了多种力量的牵引之力影响着，如同被磁石吸引，径直射向了山涧下方——

　　射向了正在与石老司本体激烈对抗的、那团更大的黑色淤泥本体！

　　“不！！”石老司发出了惊恐的怒吼。

　　他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分裂出的淤泥箭矢，精准地融入了本体之中！

　　本就因反噬而狂暴的淤泥本体，在吸收了这部分回归的力量后，体积猛地膨胀了一圈，散发出的污秽气息更是滔天！它仿佛被彻底激怒，或者说获得了更强的力量，对石老司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更加猛烈！无数淤泥触手如同狂风暴雨般抽打、缠绕、腐蚀，石老司那漆黑的骨幡发出的护体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他本人更是连连吐血，身形狼狈不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

　　这一刻，我这只看似最弱小的“黄雀”，凭借着一系列的冒险和精准的算计，成功地让最强的“螳螂”和危险的“蝉”……自相残杀了起来！

　　平台下方，邪物狂怒反噬，石老司岌岌可危。
　　岩刚等人惊骇地看着这突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我和阿雅，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站在平台边缘，冷冷地俯瞰着这混乱的局面。

　　但我们都知道，这平衡是脆弱的。无论是石老司被邪物吞噬，还是他最终压制住邪物，下一个目标，必然还是我们。

　　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我的目光，投向了山涧更深处，那隐约传来水流轰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