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铃》微微南风

41、血藤缠魂

　　噬心蛊咒的余威仍在体内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疲惫不堪的脏腑。我们靠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许久才将那股源自自身心跳的恐怖悸动平复下去。黑暗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我们粗重未平的喘息。

　　“石老司……他果然还有后手。”阿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她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这噬心蛊咒极其阴毒，需以施咒者自身精血混合特定时辰采集的‘绝脉草’炼制，无声无息种入目标体内，潜伏期长，一旦催动，几乎必死。他恐怕在我们离开寨子不久，甚至更早，就埋下了这恶毒的种子。”

　　我感受着眉心祖铃印记传来的微弱清凉感，它似乎在缓慢抚平我灵魂因诅咒而产生的震荡。“他失去了母铃的定位，只能用这种更隐蔽也更费代价的方式。这次失败，他必然遭受反噬，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再次发动同等强度的咒术，但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会亲自前来，或者动用更直接的手段。”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秘径的凶险远超想象，不仅有古老的威胁，还有来自后方的致命追击。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我们再次起身，看向壁画所指的、秘径更深的方向。那片小小的磷光沼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行，避免触碰那些颜色惨白的诡异菌类。

　　穿过这个充满死亡与历史痕迹的洞室，前方的通道变得更加狭窄和崎岖。地势继续向下，空气愈发潮湿闷热，那股淡淡的腥甜气味也更加明显，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某种生物巢穴的膻臊味。

　　岩壁上的痕迹也开始发生变化。除了古老的水蚀痕迹，开始出现一些新鲜的、仿佛某种多足生物爬行留下的粘稠轨迹，以及一些被啃噬过的、小型动物的细小骨骼，散落在角落。

　　“小心，这里有活物。”阿雅压低声音，短刀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火把的光芒所能及的范围有限，通道两侧的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窥视。那种被跟踪、被监视的感觉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下，深邃漆黑，腥风扑面。另一条则略微向上，相对干燥，但入口处被密密麻麻的、如同血管般虬结的暗红色藤蔓封堵了大半，那些藤蔓有手腕粗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呼吸般微微开合的吸盘，看起来异常邪异。

　　“走哪边？”我看向阿雅。

　　阿雅蹙眉感应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两条通道的痕迹，最终指向那条被暗红藤蔓封堵的、向上的路径：“向下的路气息污浊腥臊，很可能通往某个群居邪物的巢穴，或者更接近地底污秽的源头，太过危险。这条向上的路，虽然被这些‘血怨藤’阻挡，但气息相对‘干净’一些，或许能通往山体的另一侧，或者某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血怨藤？”我盯着那些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藤蔓，名字就透着不祥。

　　“嗯，”阿雅神色凝重，“传说生长在古战场或者怨气极重之地，以血肉和魂魄残念为食。它们的吸盘能释放麻痹毒素，藤蔓坚韧无比，力大无穷，一旦被缠上，极难脱身，会被慢慢吸干精血，魂魄也被困其中，永世不得超生。千万不能被它们碰到！”

　　如何通过？用火烧？我举了举火把。

　　“不行，”阿雅立刻否定，“血怨藤遇火会疯狂反扑，喷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和致幻作用的毒液，而且火焰可能引燃藤蔓后面可能存在的沼气或其他东西，风险太大。”

　　她沉吟片刻，从苗绣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木哨，只有拇指大小，形状像一只收拢翅膀的怪鸟。“我试试用‘惊魂哨’干扰它们。这种木哨发出的声音频率，对一些感知敏锐的邪物有短暂的驱散和迷惑效果。但效果不确定，持续时间也很短。我吹响哨子时，我们以最快速度冲过去！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停留，不要被藤蔓碰到！”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虽然依旧虚弱，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阿雅将木哨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吹响——

　　“咿——！”

　　一种极其尖锐、高亢，仿佛能刺破耳膜、直接钻入灵魂的怪异音调，猛地从木哨中爆发出来！

　　这声音与祭坛的鼓声、祖铃的威严截然不同，充满了侵略性和破坏性！连我和阿雅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然而，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原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藤蔓，在听到这惊魂哨声的瞬间，如同被滚烫的油泼中，猛地剧烈抽搐、收缩起来！它们表面的吸盘急速开合，发出“噗噗”的轻响，仿佛极其痛苦和烦躁。封堵住入口的藤蔓网络，也因此出现了一些短暂的、不稳定的缝隙！

　　“就是现在！快！”阿雅强忍着不适，厉声喝道。

　　我们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藤蔓网络中出现的缝隙猛冲过去！

　　身影交错，我带起一阵风，几乎是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藤蔓擦过。鼻尖能闻到它们散发出的、如同铁锈混合腐肉的腥臭气味。眼角余光甚至能看到藤蔓上那些细密的吸盘因我们的靠近而兴奋地张开，露出里面更加深红的、如同口腔般的内部结构！

　　快！再快一点！

　　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就在我即将完全穿过藤蔓封锁的瞬间，一条原本因惊魂哨声而收缩的藤蔓，似乎适应了那尖锐的音调，或者说被我们活人的气息所吸引，猛地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朝着我的脚踝缠绕而来！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阿雅惊呼，想回身救援，但她也正处于冲刺状态，难以立刻变向。

　　我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腰腹发力，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形，同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完整青铜铃舌，被我下意识地、狠狠朝着那条袭来的藤蔓刺去！

　　我并没有期望这铃舌能像刀剑一样斩断藤蔓，这完全是一种情急之下的反应。

　　然而，奇迹发生了！

　　就在青铜铃舌的尖端触碰到那暗红色藤蔓的瞬间——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冰块上！那坚韧无比、连刀剑都难以砍断的血怨藤，与铃舌接触的部位，竟然冒起一股黑烟，发出痛苦的“滋滋”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

　　那条藤蔓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整个藤蔓网络都随之剧烈一震，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天敌般的克制力量！

　　是了！这青铜铃舌源自祖铃，蕴含着至阳至正、涤荡污秽的古老力量！而这血怨藤生于怨气死地，正是至阴至邪之物！天生相克！

　　我心头狂喜，脚步不停，终于彻底冲过了藤蔓的封锁区域。阿雅也紧随其后，安全通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因为铃舌一击而暂时不敢靠近、兀自躁动不安的藤蔓，眼中充满了惊讶与庆幸：“没想到……这祖铃一脉的器物，对这些阴邪之物的克制如此之大！”

　　我们不敢停留，继续沿着这条相对干燥的通道向上前行。惊魂哨的效果已经过去，身后的藤蔓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它们似乎对青铜铃舌心存忌惮，并未立刻追来。

　　这条向上的通道比之前更加陡峭，但人工开凿的痕迹也越发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简陋的石阶。空气中那股腥甜和膻臊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凝的尘土气息。

　　又向上攀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火把的光芒，而是……自然的微光？

　　我们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巨大石板半掩着的出口。光亮正是从石板的缝隙间透入的。我们合力，艰难地将沉重的石板推开一道可供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清新、带着草木和湿润泥土气息的山风，瞬间涌入，吹散了我们满身的阴霾与疲惫。

　　我们挤出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半山腰的天然平台上。平台不大，长满了耐阴的蕨类和苔藓。抬头望去，是浓密的、遮蔽天日的树冠，但那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久违的天光，依旧让我们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们……终于走出了那暗无天日的地下溶洞群！

　　然而，还没等我们来得及享受这重见天日的喜悦，平台下方，靠近山涧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激烈的打斗声，以及岩刚那熟悉的、充满暴怒的吼声！

　　“叛徒！把东西交出来！”

　　还有一个略显阴柔、却带着讥讽笑意的声音隐约传来：“岩刚队长，何必动怒呢？此物与我有缘，合该为我所用，助我完成大业。你们……就留在这里，成为这片山林的养料吧！”

　　是石老司的声音！他果然在这里！而且，他似乎和岩刚他们对上了！

　　我和阿雅对视一眼，心中凛然。我们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平台边缘，借助茂密的灌木丛遮掩，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是一处较为开阔的山涧谷地。岩刚和他带来的几个寨中好手，正围着一个身影激战。而被围在中间的，赫然正是穿着那身浆洗发白土布苗衣、身形干瘦的石老司！

　　此刻的石老司，与平日里那副慈祥半仙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身形如同鬼魅，在岩刚等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穿梭自如，手中握着一柄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骨幡，轻轻挥动间，便有道道黑气如同毒蛇般射出，逼得岩刚等人连连后退，身上已经添了不少伤口，流出的血液都带着一丝灰败之色。

　　而在石老司的腰间，悬挂着一个不断鼓动的、用某种黑色皮革缝制的口袋，口袋的表面，用鲜血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咒，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与我们之前感受到的、湖心岛邪物相似的气息！

　　他口中所说的“东西”，难道就在那口袋里？那是什么？

　　“他是在利用那东西的力量！”阿雅低声道，眼神锐利，“难怪他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还能轻易挡住岩刚他们的围攻！他之前催动噬心蛊咒恐怕也消耗不小，此刻是在借力！”

　　就在这时，石老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闪烁着诡异的幽光，精准地朝着我们藏身的平台方向望了过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

　　“呵呵……两只小老鼠，终于舍得出来了吗？正好，省了老夫再去寻你们的功夫。你们身上的‘钥匙’和祖灵印记，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

　　刹那间，岩刚等人的目光，也随着石老司的话语，齐刷刷地盯住了我们！

　　前有狼，后有虎！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我们的行踪，彻底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