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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祖铃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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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带着千钧重负般的迟疑,终于踏上了黑色祭坛冰冷的表面。
就在脚底与祭坛接触的瞬间——
“轰!!!”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祭坛原本沉稳流转的星图光芒骤然变得狂暴!那如同心跳般安抚人心的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高亢、充满了警告与排斥的嗡鸣!
祭坛上流淌的光线不再是温和的银色,而是爆发出刺目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暗红色!这些红光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脚踝,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要将我灵魂都撕碎的排斥力从祭坛深处轰然爆发!
“呃啊——!”
我惨叫一声,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石板广场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手中的那枚完整青铜铃舌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不远处,表面的光泽瞬间黯淡,仿佛也遭受了重创。
“陈山!”阿雅在祭坛上惊呼,她想冲下来,但那暗红色的光芒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禁锢在祭坛中央的巫印之中,她只能焦急地看着,无法逾越。
剧痛席卷全身,但更让我心寒的是祭坛的反应。果然……这片圣地,拒绝我的进入!我体内被母铃污染的“钥”,如同一个无法掩盖的污点,引来了圣地守护力量的猛烈攻击。
然而,就在我被轰飞的同一时刻,我丹田深处,那死寂的“钥”以及与其共生的碎片,也被这外来的、充满神圣排斥力的攻击彻底激怒了!
它们不再沉寂,不再仅仅是与碎片共鸣。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戾、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气息,如同被囚禁万古的凶兽,猛地从我丹田中苏醒!
“嗡——!!”
一股灰黑色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能量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搅乱一切的疯狂,与祭坛散发出的暗红色神圣排斥力激烈地对撞在一起!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整个洞窟都似乎在摇晃。那九根巨大的石柱上的浮雕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其中的祖灵之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邪恶气息所惊动。
“不好!”阿雅脸色煞白,“你的‘钥’被引动了!它在对抗祖灵的力量!”
我趴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两股恐怖力量交锋的战场。祭坛的力量想要将我净化、驱逐,而我体内的“钥”则在疯狂反抗,甚至试图反过来侵蚀、吞噬祭坛的力量!
那层由碎片构建的、脆弱的“灰色雾气”屏蔽,在这两股力量的剧烈冲突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灵魂深处,那道属于母铃的冰冷烙印,失去了屏蔽的阻碍,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那根连接着遥远葬君山的、冰冷的“丝线”再次绷紧,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带着一丝被愚弄后的怒意,跨越空间,再次降临,死死地锁定了我!
完了!
屏蔽消失,母铃意志降临,“钥”彻底暴走!
前有圣地排斥,后有母铃追索,内有凶钥反噬!这简直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祭坛后方,那尊一直沉寂的、巨大的祖铃,忽然……动了!
它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其表面那斑驳的、厚重的铜锈,开始片片剥落!不,不是剥落,是那些铜锈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了无数细密如沙的、闪烁着幽光的古老符文,如同星河般围绕着巨铃缓缓旋转!
一股比祭坛更加苍茫、更加浩瀚、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古老气息,苏醒了。
这股气息,并没有直接攻击我,也没有去压制暴走的“钥”,而是如同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漠然地审视着这一切——审视着暴走的“钥”,审视着降临的母铃意志,审视着渺小如蝼蚁、在痛苦中挣扎的我。
然后,祖铃的底部,那幽深的、仿佛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对准了我。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道凝练到极致、无法用颜色来形容的光,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无声无息地照射在我身上。
这道光,没有温度,没有冲击力。
但它照在我身上的瞬间,那正在疯狂对抗祭坛力量的、灰黑色的“钥”之力,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雪,发出了“嗤嗤”的声响,竟然开始消融!不是被摧毁,而是被一种更加根本、更加霸道的力量,强行压制、封印!
与此同时,那道跨越空间降临的、属于母铃的冰冷意志,在这道无法形容的光照射下,也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惊惧与愤怒的尖啸,如同被烫伤一般,猛地缩了回去,那根连接着我的冰冷“丝线”也瞬间变得若有若无,几乎断裂!
而我自己,在这道光的笼罩下,感觉灵魂和身体都被彻底洞穿,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剧烈的痛苦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道光从我灵魂最深处,强行抽取出来!
那是我与母铃之间,那道冰冷的烙印!
不,不仅仅是剥离烙印!连同我体内那被压制的“钥”,以及与其共生的碎片,它们所蕴含的那部分与母铃同源的本质,也在这道光的照射下,被一点点地、缓慢而坚定地抽取、净化!
这个过程无法用痛苦来形容,那是一种触及存在根本的颤栗。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拆解,重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道无法形容的光,终于缓缓消散。
祖铃表面的符文重新隐没,恢复了那斑驳沉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洞窟内恢复了寂静。祭坛的暗红色光芒和警告般的嗡鸣也消失了,星图黯淡,鼓声未再响起。
我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
不一样了。
灵魂深处,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母铃烙印……消失了!
不是被屏蔽,而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抹除了!
而我丹田处,那原本盘踞着“钥”的位置,此刻感觉空荡荡的。那股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如同大地般沉凝的清凉感。
我艰难地内视。
只见在丹田中央,那枚乌黑的铃舌碎片依旧存在,但它不再是镶嵌在“钥”上,而是独自悬浮着。碎片表面的乌黑色褪去了不少,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铜本色,那些裂痕依旧,但不再散发出混乱与尖锐的气息,反而流淌着一丝微弱的、与祖铃同源的古老韵律。
而在碎片旁边,悬浮着一滴暗金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血液?或者说是能量精华?
它非常微小,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力量感。我能感觉到,这就是“钥”被祖铃之光净化、提纯后留下的最本源的核心!它不再受母铃控制,不再充满毁灭欲,而是变成了一种纯净的、可以被引导的……力量种子?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我的眉心意识海深处,多了一个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赫然是一个微缩的青铜铃铛!与那巨大的祖铃外形一模一样!
这是……祖铃的烙印?!
它取代了母铃的烙印,存在于我的灵魂之中!
“陈……陈山?”阿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祭坛的禁锢似乎随着祖铃的出手而解除了,她快步跑下祭坛,来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我。
当她看到我眉心那个淡金色的铃铛印记,以及感受到我体内那截然不同的、虽然虚弱却纯净温和的气息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祖铃……祖铃认可了你?!它抹去了母铃的烙印,还……还给了你它的印记?!”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这怎么可能?!自古唯有大功德、大智慧的部族先贤,才有可能得到祖灵的认可,获得印记加持!你……你一个外来者,体内还曾有那般凶物……”
我也处于巨大的茫然和恍惚之中。绝处逢生?不,这不仅仅是生路,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祖铃为何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体内那枚属于巴卡扎隆的碎片,证明了我与这一脉的渊源?还是因为它感知到了母铃的意志,将其视作了需要清除的“污秽”?抑或是……它在我这个“异数”身上,看到了某种其他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眉心印记虽然微弱,却与我丹田处那被净化的“钥”之本源以及青铜碎片,产生着一种玄妙的联系。它像是一个枢纽,一个坐标,让我与这片古老的圣地,与那尊沉默的祖铃,建立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连接。
我不再是被排斥的“亵渎者”,而是……被标记的“自己人”?
“快看!”阿雅忽然指着祭坛。
只见祭坛中央,那原本由光芒构成的、已经黯淡下去的星图,此刻再次亮起,但不再是之前的银色或暗红色,而是一种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
光芒汇聚,在星图中央,缓缓浮现出了几行由光线构成的、扭曲的古老文字——祖灵文!
阿雅凝神辨认,低声念出:
“铃音涤秽,祖灵归位。
星图所指,秘径重启。
承吾印记,担吾宿命。
阻污秽东行,护山河清宁。”
星图所指,秘径重启?
我和阿雅同时看向那翠绿色的星图。只见星图上那些发光的线条开始缓慢地移动、组合,最终,所有的光线都指向了洞窟的另一个方向——那是在巨大祖铃侧后方,一个被阴影笼罩的、毫不起眼的狭窄裂缝。
那里,就是“秘径”的入口?
“阻污秽东行……”我喃喃念着这句话,想起了巴卡扎隆骸骨旁的刻字,也想起了湖心岛那邪异的铃声和控制水鬼的存在。这“污秽”,指的究竟是什么?它与葬君山的母铃,又是什么关系?
承吾印记,担吾宿命。
祖铃抹去了母铃的烙印,给了我新生,但也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摸了摸眉心那淡金色的铃铛印记,感受着丹田处那滴暗金色本源和碎片的清凉。力量依旧微弱,前路依旧迷茫未知,但至少,我们似乎终于在这绝境中,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曙光。
阿雅扶着我站起来,我们捡起那枚黯淡的完整铃舌,看向祖铃侧后方那条被星图指引的裂缝。
新的道路,已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