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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下魅影 ...

  •   不知是那漫天神佛偶然听到了我卑微如尘的祈祷,还是风雨终于到了强弩之末,那厚重如棺椁盖板的乌云层,竟然真的缓缓裂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弯毛茸茸的、散发着惨淡而诡异白光的月牙,如同墓穴中窥探人间的鬼眼,从云层的缝隙中探了出来。那月光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洒在湿漉漉的山林间,将树木的影子拉得扭曲而修长,像是无数蛰伏在黑暗中的鬼影,正随着风的律动轻轻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我吞噬。
      借着这微弱到可怜的月光,我终于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干涸沟的山洪比我想象中还要汹涌,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断枝、石块,在沟底疯狂翻滚、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 “轰隆” 声,那声音像是无数头暴怒的野兽在嘶吼,震得我耳膜生疼。沟面最窄的地方也有七八米宽,水流湍急,根本无法涉水而过。我沿着沟边来回踱步,焦急地寻找着可以通行的地方,脚下的泥浆不断黏着我的鞋子,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沟对岸不远处的岩石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我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那是一道模糊的符号,像是苗家傩戏面具上的纹路,又像是梯玛祭祀时画的符咒。阿婆曾跟我说过,在深山的险要之处,祖辈们会留下符咒或标记,一是为了指引方向,二是为了驱散山中的邪祟。我心中一喜,连忙沿着沟边朝着那处符号的方向走去。
      走近后才发现,那不仅仅是一道符号,岩石上还刻着一段模糊的苗文。我只认识其中几个简单的字,大概是 “搭桥”“平安” 的意思。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像是艾草和某种不知名草药混合的味道。我顺着香味望去,只见符号下方的草丛里,放着几根粗细均匀的藤条,藤条上还缠着一些晒干的艾草,旁边还有一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梯玛祭祀时用的朱砂痕迹。
      “难道是祖辈留下的过桥工具?” 我心中猜测着,伸手拿起一根藤条,藤条坚韧而有弹性,看起来还很结实。我试着将藤条的一端甩向对岸,却因为距离太远,没能成功。就在我懊恼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 “沙沙” 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走来。我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月光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正从树林里缓缓走出,那影子的轮廓很模糊,看不清样貌,但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谁?是谁在那里?” 我颤抖着开口,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沙哑。那道影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朝着我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做好了防御的姿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阿婆讲过的山中邪祟的传说 —— 据说在月圆之夜,山中的 “走阴人” 会出来游荡,专门带走迷路的人。
      就在那道影子距离我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它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三清铃!铃身是铜制的,表面刻着复杂的符咒,铃铛的下方挂着红色的流苏,在月光下轻轻摇晃。阿婆说过,三清铃是梯玛做法时用的法器,能驱散邪祟、安神定魂。难道这道影子是村里的梯玛?可村里的老梯玛已经年过七旬,不可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在深山里行走。
      “你…… 你是梯玛爷爷吗?” 我试探着问道。那道影子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皮肤黝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锐利而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三清铃,轻轻摇晃了一下。“叮铃 —— 叮铃 ——”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我原本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上的寒意也似乎减轻了几分。
      “后生仔,莫怕,我是山下苗寨的梯玛,路过此地。”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苗语口音,“这干涸沟今日山洪太大,过不得,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阿婆曾说过,陌生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但眼前的人拿着三清铃,又会说苗语,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真…… 真的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我问道。他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这条路只有我们苗家梯玛才知道,能绕过干涸沟,带你平安回家。”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毕竟在这深山之中,我别无选择。
      跟着他走进树林后,我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两旁的树木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像是苗家的护身符。小路的地面很平整,似乎经常有人走动,没有泥浆,走起来比之前的路轻松了许多。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梯玛,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土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几个小小的铜铃,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 “叮当” 声。
      “后生仔,你是瓦屋村的吧?” 梯玛突然开口问道。“嗯,我叫陈山,从青龙镇放学回家。” 我回答道。“瓦屋村的老梯玛是你什么人?” 他又问。“是我阿婆的叔公。”“哦,原来是这样,” 他点了点头,“老梯玛身体还好吗?上次见他还是三年前在苗家的祭祀大典上。”“还好,就是腿脚不太方便了。” 我说道。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和铜铃的声音在树林中回荡。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小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随着风的律动不断晃动,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们。我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油然而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座小小的石屋,石屋的门口挂着两串风干的艾草,门上刻着复杂的苗家符咒。梯玛停下脚步,对我说道:“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夜里山路不安全。”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石屋。
      石屋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陶碗和一个装着草药的布包。梯玛从布包里拿出一些草药,放在陶碗里,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点燃了石桌上的柴火。草药在火上加热后,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那香味和之前在干涸沟边闻到的一样,能让人感到安心。
      “喝点草药水,暖暖身子,免得着凉。” 梯玛将陶碗递给我,我接过碗,喝了一口,草药水带着一丝苦味,但喝下后,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到肚子里,身上的寒意瞬间消散了不少。“谢谢梯玛爷爷。” 我说道。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石床边,闭上眼睛,手中轻轻转动着三清铃。
      我靠在石墙上,看着梯玛手中的三清铃,铃铛上的符咒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阿婆曾跟我说过,三清铃的来历很神秘,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苗家有一位强大的梯玛,用三清铃驱散了山中的瘟疫,保护了整个苗寨。从那以后,三清铃就成了苗家梯玛的重要法器。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石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打着什么东西,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梯玛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的三清铃停止了转动,眼神变得警惕起来。“怎么了?” 我紧张地问道。“是山中的‘夜啼兽’,” 梯玛低声说道,“这种兽只在夜里出来,叫声能让人产生幻觉,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说完,他拿起三清铃,快步走出了石屋。我紧紧地抓住陶碗,耳朵贴在石墙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到梯玛的脚步声、铜铃的声音,还有 “夜啼兽” 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夜啼兽” 的叫声渐渐消失了,梯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松了一口气,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
      但就在梯玛推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的身后,跟着一道小小的影子,那影子像是一个孩子,蜷缩在梯玛的身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正死死地盯着我。我的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指着梯玛的身后,颤抖着说道:“梯玛爷爷,你…… 你身后……”
      梯玛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后生仔,不要怕,它只是个迷路的孩子,跟着我来的。” 他说道。但我分明看到,那道影子的手脚都很细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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