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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抉择与石殿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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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短暂的闷哼,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阿雅的声音消失了,连同那断断续续的呻吟也一并沉寂。入口下方的黑暗,此刻不再是未知,而是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散发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实体。绝对的死寂比任何恐怖的声音都更加折磨人,它像冰冷的潮水,从那个黑暗的洞口蔓延出来,浸透我的四肢百骸,冻结我的思维。
逃跑?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出。阿雅的告诫言犹在耳——“头也不回地往寨子方向跑!”这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下面的危险显然超出了预估,连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阿雅都可能遭遇了不测,我这样一个半吊子“铃伥”下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我握着骨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吹响它?然后呢?等待或许根本不会到来的救援,还是将这可能是唯一的逃生机会浪费掉?
不。
不能逃。
这个念头并非源于鲁莽的勇敢,而是源自一种更深沉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羁绊与责任。阿雅是为了探查情况、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下去的。罗阿公为了我魂飞魄散,难道现在我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可能因我而陷入险境的人(尽管她身上也充满了谜团)消失在我眼前,然后独自苟且偷生吗?
体内的“钥”在经历了短暂的紊乱后,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异常冰冷而坚定的悸动。它不再仅仅是牵引,更像是一种……催促,一种面对同源威胁时的本能对抗欲。它似乎也在告诉我,下面有它需要面对的东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而且,那些外来者,他们为何而来?他们进行的仪式是否与“母铃”有关?如果下面真的有关于母铃的线索,我这一逃,岂不是前功尽弃?等待我的,依旧是慢慢被“消化”的绝望命运。
一瞬间的挣扎仿佛漫长的世纪。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另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决绝的情绪——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自毁的勇气——占据了上风。
我猛地将骨哨塞回怀里,反手抽出了腰后的陨铁苗刀。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带来一丝虚幻的底气。我深吸一口这充满腐朽与血腥味的空气,将阿雅留给我的火折子举高,另一只手紧握短刀,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那通往地下的、阴冷刺骨的阶梯!
石阶陡峭而湿滑,上面沾满了粘稠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踩上去令人作呕。火折子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和两侧冰冷粗糙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那种邪异香料燃烧后的残留气味,还有一种……仿佛无数年未曾流通的、墓穴般的陈腐死寂。
我屏住呼吸,将全部感官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眼睛死死盯着火光所能及的极限。阶梯并不长,大约下了十几级,便到了底。
眼前是一个不算宽敞的石室,格局方正,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石室的地面上,景象让我头皮瞬间炸开!
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具尸体!
从他们身上残留的、与石台上符纸风格一致的破碎衣物来看,正是那些不久前在此进行仪式的“外来者”!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一具胸口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贯穿,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一具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眼球暴突,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最后一具则更加诡异,他全身干瘪,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灰败的色泽,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和精气,只有那张扭曲的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而在石室的中央,有一个用鲜血绘制而成的、尚未完成的诡异法阵,法阵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已经碎裂的、似乎是用来盛放某种物品的黑色石碗。石碗旁边,散落着几件奇特的法器——一个刻满狰狞鬼脸的铜铃(已经碎裂),一把缠绕着黑发的骨质匕首,还有几块颜色暗红、仿佛浸透了鲜血的玉石。
阿雅呢?!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目光疯狂扫视着石室。没有她的身影!难道……
就在这时,石室一侧,一个原本被阴影笼罩的、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入口,吸引了我的注意。那里,似乎有微弱的、不同于火折子的光芒在闪烁?而且,我体内的“钥”传来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带着警告和急切意味的震颤,指向正是那个通道!
那里有东西!而且是与“钥”密切相关的、极其危险的东西!
我顾不上查看那些尸体,握紧刀和火折子,矮身钻进了那个低矮的通道。通道仅容一人通过,蜿蜒向下,石壁冰冷潮湿,上面布满了抓痕和更多新鲜的血迹!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挣扎或追逐!
走了不过七八米,通道豁然开朗,又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石室。而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
阿雅半跪在石室的中央,背对着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中的苗刀横在身前,刀尖指向正前方,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她的左肩处,衣物被撕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不断从伤口涌出,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地,在她脚下汇聚成了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色。
而在她的正前方,石室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黑石祭坛。祭坛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翻滚扭曲的、由浓郁灰黑色煞气凝聚而成的“东西”!
那团煞气仿佛拥有生命,不断变换着形状,时而如同张牙舞爪的厉鬼,时而如同扭曲蠕动的巨蟒,核心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眼睛般死死地盯着阿雅,散发出滔天的怨毒、贪婪与……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威压!这威压,与我之前在葬君山主殿感受过的、属于那“地仙”的威压同源,但却更加狂暴、更加混乱,仿佛是被强行唤醒、尚未完全成型的碎片!
更让我心神俱裂的是,在那翻滚的煞气团下方,祭坛的地面上,插着一枚东西——一枚通体乌黑、刻满虫鱼符文、样式与我体内“钥”完全一样,但体积稍大、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古老霸道的……铃舌!
不,不是铃舌!是母铃的铃舌?!或者说,是母铃的一部分核心?!
它插在一个复杂的符文凹槽中,如同一个能量源,不断向那团煞气输送着精纯而恐怖的阴煞之力!那团煞气,正是依靠着这枚“母铃之舌”的力量,才得以凝聚和显化!
阿雅显然是在试图阻止这东西,或者……夺取那枚“母铃之舌”!但她受伤了,而且看起来处于绝对的下风!
那团煞气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闯入,它猛地一阵翻滚,那两点猩红的目光瞬间转向了我!一股冰冷、暴戾、充满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我的意识!
与此同时,我体内的“钥”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震颤!它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宿敌般的、激烈的对抗与……渴望?!它仿佛在尖叫,在催促我,去接近那枚“母铃之舌”,去融合,去对抗!
“别过来!”阿雅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她的声音因为伤痛和竭力支撑而显得嘶哑,“这东西是‘那位’逸散出的煞气碎片,借助母铃的部分力量显化!它想吞噬我们,夺取你体内的‘钥’来完成自身的补全!快走!”
走?还能走到哪里去?
我看着阿雅不断淌血的肩膀,看着她微微颤抖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感受着体内“钥”那疯狂的躁动和那煞气碎片毫不掩饰的恶意,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与不甘的炽热情绪,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我举起火折子,将微弱的光芒投向那团翻滚的煞气,另一只手中的陨铁苗刀横在胸前,向前踏出一步,与阿雅并肩而立。
“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
阿雅猛地转过头,沾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焦急,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
那团煞气似乎被我们这“挑衅”的行为彻底激怒,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猛地收缩,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我们两人,狂暴地扑了过来!
腥风扑面,煞气滔天!
抉择的时刻已经过去。
战斗,或者说……求生,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