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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石殿遗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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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影”的出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浓雾森林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它带来的并非直接的死亡威胁,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一种规则被打破、界限被模糊的不祥预感。连这种本应彻底归于沉寂的古老遗骸都被惊动,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行走”,葬君山深处那正在苏醒或躁动的存在,其影响力究竟达到了何种可怕的程度?
阿雅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她前进的速度并未减慢,但每一步都变得更加谨慎,那双灵动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视着周围雾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她不再仅仅依赖视觉和听觉,偶尔会俯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或苔藓放在鼻尖轻嗅,或者侧耳贴近某些古老的树干,仿佛在倾听树木本身传递的信息。
我们沿着“钥”所指引的西南方向,继续在这片仿佛永无尽头的迷雾森林中跋涉。地势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缓坡或平地,而是出现了更多起伏的丘陵和深陷的沟壑。空气中的硝石腐土味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盖过了森林本身的腐殖气息。周围的植被也进一步发生着畸变,树木更加扭曲矮小,叶片颜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或灰黑,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颜色诡异、形态狰狞的菌类和地衣,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搏动,仿佛拥有着诡异的生命。
“我们正在接近核心区域。”阿雅在一处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石斜坡前停下,低声说道,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周围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里的‘地煞’已经浓郁到足以改变生灵形态了。小心这些苔藓和菌类,尽量不要触碰,有些可能带有尸毒或迷幻效果。”
我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颜色鲜艳得令人不安的蘑菇和脚下那些仿佛覆盖着一层油腻薄膜的苔藓。体内的“钥”此刻异常活跃,那冰凉的牵引感变得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几乎能“感觉”到一条清晰的、无形的路径在脑海中延伸,指向斜坡的上方。
我们手脚并用地爬上这道湿滑的斜坡。当到达坡顶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斜坡下方,并非更深邃的森林,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怪石嶙峋的谷地。谷地中弥漫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但光线却更加昏暗,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吸走。而就在这片谷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片建筑的遗迹!
那并非我们在葬君山主峰见到的那种宏伟、充满压迫感的黑色石殿,而是一片规模较小、但风格同样古老、粗犷的石质建筑群。它们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匍匐在颜色深暗的土地上,被更加厚实、颜色也更加诡异的苔藓和藤蔓所覆盖。残存的石壁上,依稀可以看到与主殿类似的、那些扭曲的浮雕和符文,只是更加模糊,损毁也更加严重。
然而,吸引我们目光的,并非是这些普通的废墟。
在这片废墟靠近中心的位置,有一处相对保存完好的、类似祭坛的圆形石台。石台由巨大的黑色石块垒砌而成,高出地面约半米,表面布满了干涸的、颜色暗沉到发黑的污渍,仿佛曾经无数次浸染过鲜血。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锈蚀的金属碎片,以及……一些零散的、颜色灰白的人类骨骸!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石台的中央,我们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痕迹——
几处明显是近期留下的脚印!脚印杂乱,深浅不一,似乎不止一个人,而且步伐仓促,带着挣扎或拖拽的痕迹!
除此之外,石台上还残留着一些燃烧过的灰烬,灰烬中混杂着未燃尽的、画着朱砂符咒的黄色纸片碎片,以及几小撮颜色艳丽的、绝非本地生长的禽类羽毛!空气中,除了那永恒的硝石腐土味和废墟的陈旧气息,还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白岩寨夜祭时类似的香料气味,以及……一丝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是不久前!”阿雅蹲在石台边,用手指沾起一点灰烬捻了捻,又仔细观察着那些脚印和符纸碎片,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看这符纸的样式和这羽毛……不是我们寨子的手法!是外来的!他们在这里进行过某种仪式!”
外来的?仪式?
我的心猛地一沉。除了我们和白岩寨,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在打葬君山的主意?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那“母铃”?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能看出是什么仪式吗?”我紧张地问道。
阿雅眉头紧锁,仔细分辨着那些残留的痕迹:“很仓促,很……混乱。不像是正规的祭祀,倒像是……某种临时的、强行进行的沟通或者……召唤?”她拿起一小片未燃尽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在尖啸的鬼脸图案,“这种符……我没见过,充满了邪气和……贪婪。”
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废墟谷地:“这些人肯定还没走远,或者……还隐藏在这附近。他们进行这种危险的仪式,不可能毫无目的。”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钥”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震颤!那冰冷的牵引感不再是平稳地指向西南,而是变得有些紊乱,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或者……感应到了附近存在的、与“母铃”同源的危险气息!
“那边!”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指向废墟深处一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半坍塌的、如同门洞般的入口,通向更黑暗的地下或者山体内部。“‘钥’有反应!很强烈!”
阿雅瞬间警惕起来,她立刻从背篓里取出了那把短小的苗刀,反手握在手中,刀尖朝下,做出了一个防御兼突刺的起手式。“跟紧我,小心。”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中央的祭坛,踩着湿滑破碎的石板,向那个黑暗的入口靠近。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那种邪异的香料味就越发明显。同时,我也感觉到,那股干扰“钥”感应的同源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霸道、充满了掌控欲的冰冷意志,与“钥”的灵动牵引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威压!
是母铃?还是……其他子铃的碎片?亦或是……那“地仙”本体意志的延伸?
走到入口前,我们发现那并非一个天然洞穴,而是一个人工开凿的、通向地下的石阶入口。石阶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不过七八级,就被更加浓重的黑暗所吞噬。入口处的石壁上有明显的新鲜刮擦痕迹,还有一些凌乱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台阶之下。
阿雅从背篓里取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入口附近。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些血迹和刮痕。
“是人的血,还没完全干透。”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寒意,“看这刮痕……不像是自己走下去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下去的。”
被拖下去的?!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我的脊梁骨。那些在这里进行仪式的外来者,难道遭遇了不测?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顺着那黑暗的阶梯,飘了上来!
那声音极其痛苦,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废墟中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下面还有人活着?!
我和阿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犹豫。下去,无疑是踏入一个未知的、显然极其危险的陷阱;不下去,难道眼睁睁听着下面的人(无论他们是敌是友)在绝望中死去?
“钥”的震颤变得更加剧烈,那冰冷的牵引感和被干扰的紊乱感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催促着我,又像是在警告我。
阿雅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下去看看。你留在上面警戒,如果有任何不对,立刻发出信号,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寨子方向跑!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下来!”
“不行!太危险了!”我下意识地反对。让她一个人下去面对未知的危险,我做不到。
“听话!”阿雅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对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下去只会添乱!在上面警戒同样重要!”
她不再给我反驳的机会,将火折子交到我手里,自己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更小的、似乎是骨雕的哨子塞给我:“用力吹响它,我能听到。”然后,她握紧苗刀,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踏入了那通往黑暗的阶梯,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阴影吞噬。
我独自一人站在阴冷的入口处,手中紧握着那微弱摇曳的火折子和冰冷的骨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脚下的黑暗中,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依旧在传来,仿佛厉鬼的勾魂曲。周围废墟的死寂,与下方未知的恐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巨大的压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紧紧盯着那黑暗的入口,竖着耳朵倾听着下面的任何动静,同时还要分神警惕着身后废墟中可能出现的危险。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阿雅下去已经有一会儿了,下面除了那微弱的呻吟,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怎么样了?遇到了什么?
就在我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几乎要忍不住吹响骨哨的时候——
“咻——啪!”
一声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伴随着什么东西被击碎的脆响,猛地从下方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是阿雅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
然后,一切声音,包括那断断续续的呻吟,都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废墟谷地。
“阿雅!”我对着入口下方压低声音呼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带着颤抖。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张开的巨口,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助。
我握着骨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下去?还是……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