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春也渡临

4、下雨天

　　高二的大课间总飘着股懒懒散散的雀跃劲儿，尤其是广播里冒出“今日小雨，跑操取消”那声通知时，教学楼后墙的小花园，立马成了藏着小秘密的地儿。
　　许棠拽着淮希的胳膊往那边冲，校服口袋鼓得跟揣了只蹦跶的小松鼠似的，猫条包装袋在里面蹭来蹭去，窸窸窣窣的响，混着雨丝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清亮亮地钻进耳朵里。
　　“慢点跑！”淮希被拽得踉跄两步，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了半张脸，“昨天那只小三花崴了脚，别给吓着了。”
　　许棠的脚步猛地顿住，小心翼翼绕开石板路上的水洼，鞋底沾着的草叶轻轻晃悠。
　　雨后的花园裹着满鼻子草木香，常春藤顺着围墙爬得没规矩，叶片上挂着的水珠时不时滚下来，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印子。
　　石凳底下果然蜷着三个小毛团，橘猫先竖起耳朵蹭过来，小三花则怯生生抬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雨雾里亮得像碎钻。
　　“你看，我说它们肯定在等我吧。”许棠蹲下身，指尖捏着猫条慢慢撕开，浓郁的肉香一下子漫了开。
　　橘猫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小三花犹豫了几秒，也一瘸一拐挪到她手边，小舌头舔着溢出来的肉浆，动作轻得跟怕惊扰了谁似的。
　　淮希撑开折叠伞，伞沿刚好罩住许棠和这群小猫，水珠顺着伞骨滑下来，打湿了她的校服衣角，她反倒没察觉。
　　许棠喂得专注，眉头微微蹙着，生怕动作重了弄疼小三花，指尖偶尔碰到小猫温热的鼻头，嘴角就忍不住弯起软乎乎的弧度。
　　她没注意到，花园入口的香樟树下，赫望信正倚着树干站着。
　　少年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指节泛着冷白。
　　刚跟教导主任吵完架，心里烦躁得想抽支烟平复下，没成想撞见了这一幕。雨丝落在他发梢，把黑色短发浸得有些湿，他的目光落在许棠认真的侧脸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喂猫的样子，眼底的戾气竟莫名淡了些。
　　指间的烟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没点燃，被他塞进了口袋。
　　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打破这方小小的宁静，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没留下一点痕迹。
　　淮希倒瞥见了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撞了撞许棠的胳膊：“刚那是不是赫望信？他怎么在这儿？”
　　许棠抬头时，只看到空荡荡的路口，随口道：“可能路过吧，管他呢。”她指尖抚过三花的背，语气雀跃，“你看，小三花今天能自己走路了。”
　　把最后一点猫条分给小猫，又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许棠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啦，下节课是老班的课，迟到要罚站的。”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雨还在下，只是比刚才更细密了些，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草木的清新气。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原本细细的雨丝一下子变得急促，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没多久就成了中雨的架势，风裹着雨雾扑在玻璃上，把窗外的树影都糊住了。
　　许棠盯着作业本上的数学题，心思却飘到了窗外，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早上出门看天气挺好，压根没带伞。
　　下课铃声一响，雨势半点没减，反倒越下越大，操场上积起了浅浅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
　　同学们三三两两搭伴，共用一把伞，说说笑笑往校门口走，很快就剩许棠一个人站在教学楼门口，孤零零地望着雨幕。
　　校服外套还带着早上喂猫时沾上的淡淡猫味，却挡不住雨丝带来的凉意。许棠抱着胳膊，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的石子，心里把这鬼天气悄悄骂了八百遍。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出去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哟，我们家小海棠又没带伞？”
　　许棠回头，就看见赫望信慢悠悠地走过来。他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领口敞着点，发梢还沾着雨珠，指尖夹着支烟，却没点燃。
　　她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赫望信！都这时候了还打趣我，你看这雨多大！”
　　赫望信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恶意。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烟，又瞥了眼许棠气鼓鼓的样子，忽然把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用鞋底碾了碾。
　　“急什么？”
　　他皱了皱眉，像是有点不情愿，却还是抬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抓好了，跑快点。”
　　外套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赫望信把它撑开，像伞一样罩在两人头顶，动作自然地往许棠身边靠了靠。
　　许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胳膊往雨里冲。外套不算宽大，刚好能遮住两人的头顶，雨丝打在布料上，很快就浸湿了大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冷。
　　许棠能闻到赫望信身上的气息，混着雨水的清新，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跑稳点！”他的声音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下意识地把许棠往内侧拉了拉，避开路边积水深的地方。
　　许棠的手抓着外套边缘，指尖偶尔碰到赫望信的手腕，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雨水暖多了。
　　两人在雨幕里奔跑，脚步声、雨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搅在一起，她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看着他为了护着自己，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原本气鼓鼓的心情忽然就平复了。
　　她忽然想起早上淮希说看到赫望信在花园门口，心里隐约漾起点不一样的感觉。
　　跑到校门口时，赫望信的外套已经湿了大半，贴在他背上，勾勒出挺拔的肩线。他松开手，把外套往许棠手里一塞，又随手递过一盒感冒药：“拿着，别感冒了。”
　　许棠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看着他转身冲进雨里的背影——
　　雨水打湿了他的短发，却依旧挡不住那份潇洒劲儿。她忽然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赫望信！明天我把外套还给你！”
　　赫望信没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许棠抱着那件裹着烟草味和暖意的外套，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雨还在下，但这一刻，她觉得就算没伞，好像也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