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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太子问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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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的闹剧,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太子府。
柳云裳被匆匆抬回关雎阁,太医提着药箱疾步而入,侍女们奔走相告,脸上写满了“大事不好”的惊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府中每个角落,自然也传到了前院书房。
萧景玄正在批阅奏章,闻听此讯,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折断,墨迹污了摊开的奏本。
他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到底怎么回事?!”他声音冰寒,带着压抑的怒火。
前来禀报的内侍吓得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将听到的、经过柳云裳身边人“润色”的版本复述了一遍——无非是太子妃纵容恶奴,邻香举止冲撞,惊吓了有孕的柳良娣,致使良娣受惊,险些小产。
“陆、昭、华!”萧景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又是她!自她回来,府中就无一日安宁!先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九弟”,如今又是冲撞孕妃!她到底想做什么?!是真如云裳所说,心中怨怼,故意寻衅吗?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帝王威严、对子嗣的担忧、以及对陆昭华那份失控感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起身,拂袖将案几上的奏章扫落在地,厉声道:“摆驾蒹葭馆!”
他倒要亲自问问,她究竟意欲何为!
蒹葭馆内,气氛凝重。
邻香跪在厅中,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不屈与愤懑,眼眶却因委屈和后怕而微微发红。
陆昭华端坐在上首,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神色平静,唯有微微蜷缩在袖中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知道,萧景玄一定会来,而且,必然是带着满腔怒火而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急促,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师问罪之意。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萧景玄一身寒气地闯入,玄色蟒袍衬得他面色更加冷厉。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先是狠狠刺向跪在地上的邻香,随即牢牢钉在陆昭华身上。
“太子妃!”他声音森寒,带着雷霆之威,“你给孤解释清楚!关雎阁那边是怎么回事?!邻香这贱婢,是如何冲撞柳良娣,致使她受惊动胎气的?!你是否当真纵容下人,无法无天到了如此地步?!”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不容喘息,已然将罪名扣实。
邻香猛地抬头,急声辩解:“殿下明鉴!奴婢没有冲撞良娣!是良娣身边的侍女自己摔倒,食盒才……”
“闭嘴!”萧景玄厉声打断,目光如刀般扫过邻香,“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孤在问你的主子!”
陆昭华缓缓放下茶盏,抬起眼眸,迎向萧景玄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殿下,”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一来便定了臣妾与邻香的罪,可曾想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必就是真相?”
“真相?”萧景玄嗤笑一声,步步逼近,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孤听到的,是柳良娣受惊晕厥,太医正在竭力保胎!孤看到的,是这贱婢跪在这里!你告诉孤,真相是什么?!难道还是柳良娣自己设计陷害你们不成?!”
他根本不信。
在他认知里,柳云裳柔弱善良,又怀着他的子嗣,怎会拿自己的身子和孩儿冒险?而陆昭华,自回府后便性情大变,冷漠疏离,心中定然存了怨气,指使下人寻衅,完全合乎逻辑!
“殿下为何不问问,柳良娣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花园?又为何会‘恰好’带着点心‘巧遇’臣妾?那捧食盒的侍女,为何会‘恰好’在那个时候摔倒?”陆昭华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冷静,“这一切的‘恰好’,殿下不觉得太过蹊跷吗?”
萧景玄眉头紧锁,心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虑,但很快被对柳云裳的偏袒和对陆昭华固有的猜忌压下:“巧言令色!你的意思是,柳良娣不惜用自己的骨肉来陷害你一个小小的婢女?陆昭华,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皇家子嗣的分量了!”
“臣妾不敢。”陆昭华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讥诮,“臣妾只是觉得,凡事需讲证据。仅凭一面之词,便断定邻香冲撞,断定臣妾纵容,是否太过武断?若今日是有人故意设计,意图一石二鸟,既除了臣妾身边的忠仆,又借此打击臣妾,甚至……借此达成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殿下又当如何?”
她的话,隐隐指向更深层的可能,让萧景玄心头莫名一凛。
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是指……动摇太子妃之位?还是……
但他随即甩开这个念头,怒火更炽:“你这是在指责孤偏听偏信?还是在暗示柳良娣心术不正?!陆昭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臣妾只是陈述一种可能。”陆昭华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殿下若要治罪,请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仅凭猜测与一面之词,臣妾……不服。”
“不服?”萧景玄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不服!那孤就给你证据!”他猛地转身,对门外喝道:“把今日在场所有的关雎阁下人都给孤带过来!孤要亲自审问!”
他要当着她的面,撕碎她这故作镇定的伪装!
很快,碧荷以及今日陪同柳云裳去花园的几个侍女被带了进来,跪了一地。
碧荷显然早有准备,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将之前那套说辞又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重点描绘邻香如何“凶神恶煞”地挡在太子妃面前,如何“厉声”呵斥,导致那捧食盒的侍女“受惊”摔倒,这才冲撞了良娣。
其他侍女也纷纷附和,口径一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邻香和那场“意外”上。
邻香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要反驳,都被陆昭华用眼神制止。
萧景玄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他看向陆昭华,眼神冰冷:“你现在还有何话说?人证俱在!”
陆昭华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跪着的关雎阁侍女,最后落在碧荷身上,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碧荷,你方才说,邻香是‘厉声’呵斥,导致你的同伴受惊摔倒?”
碧荷一愣,没想到陆昭华会问这个细节,但立刻点头:“是,是的!邻香姑娘当时声音极大,神色凶狠……”
“哦?”陆昭华轻轻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本宫倒要问问,当时邻香呵斥的,具体是哪句话?”
碧荷瞬间卡壳,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她们只编好了大概情节,哪里会细致到具体言语?她支吾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当时……当时情况紧急,奴婢……奴婢没听太清,只听得她声音很大……”
“没听清?”陆昭华语气微扬,“既然没听清具体言语,你又如何断定她是‘厉声呵斥’,而非其他?譬如……惊呼?或者只是寻常的问询?”
“这……”碧荷额头冒汗,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侍女寻求支援。
陆昭华却不给她机会,目光转向那个当时“摔倒”的侍女:“你来说,当时邻香具体说了什么,才让你受惊摔倒?”
那侍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她本就是被推出来演戏的棋子,哪里经得起这般盘问,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也……也没听太清……就,就觉得她突然挡过来,很……很吓人……”
漏洞,开始出现了。
萧景玄不是傻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几个侍女言辞中的闪烁和前后矛盾。
他眉头紧锁,心中的怒火稍歇,疑虑渐生。
陆昭华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知道,仅凭这点言语漏洞,还不足以完全翻盘,但至少,已经在萧景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再次看向萧景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殿下,您也看到了。所谓的‘人证’,连最基本的事实细节都含糊其辞,前后矛盾。
这样的证词,如何能取信于人?仅凭这些,就要定邻香的罪,治臣妾管教不严之过,恐怕……难以服众吧?”
萧景玄死死地盯着她,胸脯起伏,却一时语塞。
他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被动。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声:“启禀殿下,关雎阁太医来报,柳良娣服了安胎药,情况已暂时稳定,只是仍需静养,受不得丝毫刺激。”
这话如同及时雨,暂时缓解了萧景玄的尴尬,也转移了焦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与疑虑,目光冰冷地扫过陆昭华和邻香。
“此事,孤会继续查证。”他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方才那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查明真相之前,邻香禁足蒹葭馆,不得外出!至于你,”他看向陆昭华,“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你自己!若柳良娣与她腹中孩儿再有半点差池,孤绝不轻饶!”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一身未能完全发泄的怒气,拂袖而去。
一场风暴,看似暂时平息,但那压抑的雷云,依旧笼罩在蒹葭馆上空,随时可能再次倾泻而下。
陆昭华看着萧景玄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柳云裳既然出了手,就绝不会轻易罢休。
而她,必须尽快找到确凿的证据,否则,邻香的处境将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