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迹》胡诹

7、雪尽之时

　　当天夜色压得低，山间风声像在积雪下憋着气。
　　裴淞坐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削竹签，寻思这宗门交代的都是什么破工作，竹签子还要人工削，产能低下。
　　削着削着，忽然一阵冷风卷过，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

　　【检测到异常灵压波动。宗门阵法能量下降24%。】
　　系统的声音比风还冷静。

　　“什么意思？剧情又往灾难线跑？”
　　【剧情进度：原著第十二章·宗门突袭。】
　　“……”裴淞捂脸，“我怎么记得这章原本是白青莲单刷大boss啊？”
　　【剧情修正中。】
　　“原来是你要作妖……”

　　还没等他吐槽完，门外已传来弟子慌乱的呼喊——
　　“有妖修入侵——！”

　　尹藏从回廊尽头疾步而来，衣袍翻飞，神情罕见地慌：“师兄！山门被破，师尊让弟子带你去避阵——”
　　“避什么避，”裴淞站起来，一边拢袍一边骂，“剧情要死人了我肯定跑不掉。”

　　他话音未落，整座山像被什么巨物掀动，脚下的石阶震得簌簌发抖。
　　天边一道黑影穿过云层，灵力如同雷电倾泄。

　　【主线事件触发。】
　　【白青莲生命值：87% → 63% → 41%。】

　　“好家伙，这系统还带实时血条的。”裴淞骂了一句，脸色却变了。
　　“不是说好他单刷boss吗，破系统你给他加了多少debuff。”

　　尹藏还在布阵，没注意到裴淞已经往主殿方向冲过去准备去挨刀子了。
　　“真是够呛，我真是上赶着送死去了。”裴淞无语，但是为了回家继续过舒坦日子，他忍了。

　　雪被风卷起，天地一片苍白。
　　殿前灵阵破碎，白青莲独立台阶，周身剑气如潮，正与那头形似人影的妖修对峙。

　　“这剧情还原度挺高啊……场景实拍就是不一样。”裴淞喘了口气，眼看白青莲侧方灵力散乱，心里一凉。

　　下一瞬，那妖修唇角一勾，剑光从背后袭来。

　　【提示：已到剧情关键处】
　　“我知道了——我去挨刀了——”裴淞虽是嘴上无所谓白青莲的死活，但是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他担心的事实。

　　他冲过去，连灵气都来不及调动。
　　白青莲回头的那一刻，只看到一抹深青色的袍影掠过眼前——

　　剑尖穿体的声音极轻，像雪被踩碎。
　　血花在半空散开，被风吹得几乎透明。

　　裴淞低头看着胸口那柄剑，皱着眉骂：“靠，剧情杀居然是实打实的……”
　　白青莲的手在颤，抱住他时指节发白：“你疯了吗？”
　　裴淞笑得虚：“没疯，只是……剧情要求我死一次。”

　　【系统提示：宿主生命值下降至12%。是否启用止痛模块？】
　　“当然启用，你以为我M吗。”

　　尹藏这时赶到，看到血迹整个人怔住。
　　“师兄——”他冲上前，却被白青莲以灵力隔开。

　　“别动。”白青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灵力在他掌心翻腾，他一边稳住裴淞，一边强行封住伤口。
　　热气扑在裴淞的脸上，带着微颤。

　　“……疼吗？”
　　“疼啊，”裴淞嘴角一勾，“不过疼得还挺艺术。”
　　白青莲呼吸一滞，那点淡淡的笑意比血更刺眼。

　　尹藏站在几步之外，望着两人的身影，喉结滚了滚。
　　他知道，这不是剧情的一部分。
　　那一瞬，他心底升起一种不该有的嫉妒——
　　为什么他永远只看得到裴青淞笑，却不知那笑在对谁。

　　白青莲灵力一震，妖修被彻底震碎成灰。
　　雪风重归寂静。

　　裴淞被抱在怀里，气息若有若无。
　　“别装睡。”白青莲低声。
　　“……没装。”裴淞轻喘，“我只是、想缓一缓台词。”

　　【情感变量更新：白青莲 +31%，尹藏 +18%，剧情线已偏离原著。】

　　“系统，你这游戏难度调错了吧？”他在心里小声嘀咕。
　　【任务进度：80%。】
　　“80你个头……我这血量才12。”

　　白青莲低头，神情复杂。
　　“以后——不许再这样。”
　　裴淞笑着闭眼：“下次剧情看我能不能挡你两次。”
　　白青莲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风停了，雪地上的血迹一点点被新雪覆盖。
　　尹藏站在不远处，目光暗沉。

　　【系统提示：宿主昏迷倒计时5、4、3——】
　　裴淞最后听到的，是白青莲低低的一句：“为何总是你先挡我？”

　　他想回一句：“剧情嘛。”
　　可声音没出，意识已经沉入一片白光。

　　雪在夜里停了。
　　天色泛白，像一张被水打湿的宣纸，墨迹缓缓晕开。

　　裴淞醒来时，屋里一片寂静。
　　帐幔垂着，火光在风里跳。
　　他费劲地转了转眼珠，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我这是……剧组杀青宴可以提前躺平了？”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恢复至32%。】
　　“别报数，我怕你下一句让我充值续命大礼包。”裴淞恢复了点体力内心里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吐槽了。

　　白青莲在他身旁，正握着他的手给他灌灵力。
　　听到他出声，那一瞬的松懈几乎不可察觉：“醒了？”
　　“师尊好，”裴淞虚弱地笑，“弟子这次是不是演得太逼真了。”

　　白青莲没接话，只抬手给他喂药。动作一向克制，如今却有点乱。
　　药碗轻碰到唇边时，他听见那人低声说：“再笑一次试试。”
　　裴淞一愣：“啊？”
　　白青莲目光极淡：“再笑一次，我不保证能忍住。”

　　“忍不住什么？刀我吗？大哥我刚救了你不要那么着急让我下线好不好……我承认自己日常确实够欠，但是还不至于您手起刀落现在就了结我吧——”裴淞内心吐槽在他苏醒后爆炸式增加，仿佛要把昏迷的时候欠下的文字税一股脑的倒出来。

　　——这人到底是压抑着心疼，还是压抑着别的什么，裴淞分不清。
　　他咽下苦药，假装没听懂，只嘟囔：“这剧情发展也太快，我还没学会谈恋爱就直接进护工环节。”

　　【友情提示：宿主是否察觉“攻略对象对白情绪值上升”】
　　“你闭嘴。”
　　【嗻】

　　白青莲将药碗放下，半跪在床前，修长的手指在他发间拂了拂。
　　“下次若再挡我，我会先封了你的灵脉。”
　　“那我不就成废人了？”
　　“宁可废你，也不想再看你流血。”

　　空气里只剩烛火轻爆的声音。
　　裴淞有一瞬的恍惚——那语气，不像对白青莲，而像他现实中某个总在看着他、又从未表白的影子。
　　他忽然觉得胸口又疼了一下，不是剑伤。

　　尹藏推门进来。
　　他换了干净的衣衫，眼底通红：“师兄，您醒了。”
　　白青莲没回头，只冷声：“你下去守门。”
　　尹藏垂眼：“是。”

　　他退到门外前，还是忍不住看了床榻一眼。
　　烛光摇曳，白青莲的身影投在帐幔上，那姿势看起来几乎像在——拥着人。
　　尹藏指尖一紧，掌心沁出薄汗。

　　【检测到副线人物情感扭曲度上升。】
　　“系统，”裴淞心里叹，“你能不能不要像新闻主播一样冷静播报我的修罗场。”
　　【拒绝请求。系统职责即为：见证并记录您的社交死亡。】
　　“你是不是我的黑粉。”
　　【我是您的only fans。】
　　“好吧，那我希望你被下线那天少点痛苦。”

　　白青莲看他似乎又在自言自语，眉头微蹙：“你在和谁说话？”
　　裴淞赶紧糊弄：“我在和命运沟通。”
　　“命运？”
　　“是啊，我命运多舛。”

　　白青莲没再问，只伸手探他额温。
　　“再睡一会。你醒得太早，伤口容易裂。”
　　“那你呢？”
　　“我守着。”

　　烛火燃得极慢，风一点点压下来。
　　裴淞想再说点什么，结果眼皮又沉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两个重影——
　　一个是白青莲，神色温柔得近乎悲伤；
　　另一个，是尹藏，嘴角挂着和那人一样的笑。
　　他想伸手去碰，却发现镜中倒影根本不是他们。
　　那是现实里，身影模糊的两个人。

　　镜子忽然碎了。

　　【系统提示：宿主意识波动，疑似现实线干扰。】
　　【是否记录为异常事件？】
　　“……去去去，做个梦你还记录上了。”

　　梦在白光中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