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47、去、归宗在即，父女囧途

　　次日清晨，谢知非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客栈大堂。他昨夜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几声清脆的“爹”，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席卷修真界的离奇流言，道心几近蒙尘。

　　反观官铜钱，却是神采奕奕。她睡得很好，那双眸子比晨露还要清亮。看到谢知非，她立刻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声音清脆地打招呼：“爹，早。”

　　谢知非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纠正她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早。吃完早饭就走。”

　　他决定，尽快赶回宗门。只有在宗门内，在师长和同门的见证下，才能彻底洗刷这“不白之冤”，并将官铜钱这个“烫手山芋”……不，是将小师妹妥善交还。

　　一路上，谢知非采取了“非必要不交流”的策略。他闷头赶路，能御剑就绝不行走，能走荒山野岭就绝不靠近城镇人群。官铜钱倒也安分，她似乎很享受御剑飞行时穿梭云层的感觉，张开手臂感受着高空的疾风，发出愉悦的轻叹。

　　只是，她的“爹系”认知根深蒂固，总会不经意间流露。

　　比如，谢知非斩杀了一头不长眼、试图偷袭的低阶妖兽后，官铜钱会认真点评：“爹的剑法真好。” 语气里的崇拜纯粹而直接，让本想维持高冷形象的谢知非莫名产生了一丝……诡异的欣慰感？随即他又被这丝欣慰感吓得心头一凛，赶紧默念清心咒。

　　再比如，途经一片果林，官铜钱看着树上红艳艳的野果，眼神里流露出渴望。谢知非认命地飞身上树，摘了几个最水灵的给她。官铜钱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让她眯起了眼睛，然后她将另一个果子递到谢知非嘴边：“爹，你也吃，甜。”

　　谢知非看着递到嘴边的果子，和官铜钱那纯粹分享快乐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三圈，最终还是默默地张嘴咬了一口。嗯，确实挺甜。……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官铜钱那套强大的逻辑同化，这比面对魔尊围攻还要可怕！

　　几天后，宗门那熟悉的山脉轮廓终于出现在天际。云雾缭绕间，依稀可见琼楼玉宇，飞阁流丹，仙鹤翔集。一种名为“到家了”的安心感涌上谢知非心头，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强烈的“即将社会性死亡”的恐慌。

　　他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在一处僻静的山腰落下飞剑，谢知非转过身，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双手按在官铜钱的肩膀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官铜钱，听好。”他一字一顿，试图将每个字都刻进她的脑海里，“马上就要回到宗门了。里面有很多人，有师尊，有其他师兄师姐，还有……很多很多同门。”

　　官铜钱眨了眨眼，表示在听。

　　“在里面，”谢知非深吸一口气，“你，绝对，不可以，再叫我‘爹’！明白吗？”

　　官铜钱歪了歪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为什么？你就是我爹啊。”

　　谢知非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我不是！我是你二师兄！记住了，二、师、兄！”

　　“可是二师兄和爹，”官铜钱试图理解，“不都是你吗？为什么在外面可以叫，在里面就不能叫？”

　　谢知非：“……” 这逻辑他居然无法反驳！他当初为什么要默认？！

　　他试图换个角度：“在里面叫‘爹’，会引起……误会。大家会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会奇怪？”官铜钱追问到底，“他们不喜欢我对你好吗？”

　　谢知非扶额，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跟官铜钱讲人情世故，简直比参悟无上剑道还要艰难万倍。

　　“总之！”他放弃了解释，采用强制命令，“这是规矩！宗门规矩！在里面叫我二师兄，不然……不然就不给你饭吃！” 情急之下，他祭出了对付三岁小孩的终极手段。

　　官铜钱愣了一下，看着谢知非难得疾言厉色的样子（虽然在她看来依旧好看），似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瘪了瘪嘴，有点委屈，但还是点了点头：“哦，知道了。在外面叫爹，在里面叫二师兄。”

　　谢知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艰苦的战役。虽然这个“内外有别”的解决方案依旧漏洞百出，但至少……暂时解决了宗门内的危机吧？他心存侥幸地想。

　　整顿了一下心情和仪表（确保自己依旧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二师兄），谢知非带着官铜钱，踏上了通往山门的青石台阶。

　　守山弟子远远看见他们，立刻躬身行礼：“恭迎二师叔回山！” 目光触及他身旁的官铜钱时，弟子们眼中都闪过惊艳和好奇，但碍于门规和谢知非的威仪，不敢多看多问。

　　谢知非微微颔首，维持着高冷形象，内心却暗自庆幸：第一关，过了。

　　然而，他低估了官铜钱的“执行力”和“求知欲”。

　　穿过几重殿宇，遇到了一些内门弟子。他们见到谢知非，纷纷恭敬行礼：“二师伯！”“二师叔！”

　　官铜钱亦步亦趋地跟着，听着众人对谢知非的称呼，她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信息处理。

　　终于，在路过炼丹房外，遇到一位相熟的长老时，那位白发长老笑着对谢知非打招呼：“知非回来啦？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官铜钱身上，带着长辈的慈和与探究。

　　谢知非心中一紧，正想开口介绍这是官师妹，就听身旁的官铜钱，用她那清越悦耳、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的声音，非常认真、非常遵守“规矩”地大声说道：

　　“二师兄好！”

　　“……”

　　空气瞬间凝固。

　　那位长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周围路过的弟子们脚步一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二师兄？官师姐/师叔/师祖……叫二师伯/师叔/师祖祖为……二师兄？！ 这辈分是怎么论的？！难道官师姐闭关多年，把脑子……不对，是把辈分关乱了？！ 谢知非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官铜钱会如此“严格”地执行他的命令——在宗门内，叫他“二师兄”！ 她确实没叫“爹”了，但这声“二师兄”的杀伤力，在某些方面，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着官铜钱，对方正用一种“我做得对吧？快夸我”的纯然眼神望着他。谢知非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版本的流言在宗门内疯狂滋生： 《惊！剑道奇才官铜钱疑似走火入魔，竟尊称二师兄为父？！》 《深度解析：谢知非与官铜钱不得不说的辈分之谜》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剑道的扭曲？论二师兄如何成为“二师兄”》 他默默地、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脸。师尊，各位同门……他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而归元宗的山门，此刻在谢知非眼中，不再是安全的港湾，而是即将引爆他“社会性死亡”的最终审判台。这趟归途，注定要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精彩”地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