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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真心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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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紫宸殿。
晨光透过高窗,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映出些许肃穆的光斑。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紧绷的气氛。
少年天子坐于龙椅之上,一身明黄常服,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他下方,几位重臣垂手而立,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当沈青辞和陆怀瑾并肩踏入殿门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沈青辞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的劲装,只是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步伐从容,仿佛昨夜那场险些让她崩溃的血脉觉醒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境。她甚至对着龙椅上的舅舅,露出了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浅笑。
而陆怀瑾,则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模样,月白袍服纤尘不染,仿佛外界任何风波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标准,却透着疏离。
“皇姐……青辞,陆爱卿,你们来了。”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北境八百里加急,‘破妄司’活动频繁,已有三座边镇……失去联系。”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内侍立刻将一份加密的军报递给沈青辞。
沈青辞接过,快速扫过。军报上的文字冰冷而惊心:边镇并非被攻陷,而是出现了大规模的“认知混乱”。镇民记忆错乱,历史记载被无形之力篡改,甚至出现了空间扭曲的迹象。派去的斥候要么莫名失踪,要么回来后变得痴傻,口中喃喃着“正朔”、“归真”等词语。
“破妄司……”沈青辞指尖轻轻敲击着军报,抬眼看向天子,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舅舅召我们入宫,是希望我们出手?”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上前一步,语气沉重:“殿下,郡主,陆大人。‘破妄司’行事诡秘,非寻常军队所能应对。其手段……近乎妖邪。长公主殿下曾与……与那股力量渊源颇深,如今郡主与陆大人又……能力特殊,老臣等恳请,能否请殿下府上出面,解决此次危机?”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确:你们一家都是“怪物”,对付这种“妖邪”正好。而且,江怀璧与“破妄司”源头(其师尊)的关系,在高层并非完全无人知晓。
沈青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陆怀瑾,用眼神询问。
陆怀瑾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能量波动模式与记录中‘规则修正’特征吻合。确系‘破妄司’手段。其目的,在于抹除‘异常’,重构他们认为的‘正确’历史与规则。”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任不管,认知混乱区域会持续扩大,最终可能导致区域性现实崩溃。”
现实崩溃!
这个词让殿内几位重臣脸色更加难看。
天子看向沈青辞,目光中带着询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知道,这种事,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沈青辞放下军报,脸上那点浅笑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北境是帝国的屏障,也是……很多有趣‘玩具’的来源地。”她意指北境可能存在的未被发现的界心或特殊资源,“被一群只知道‘修正’的老古董弄乱了,确实扫兴。”
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最后落在天子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这件事,公主府接了。”
没有请示,没有商量,只有宣告。
众臣面面相觑,虽有腹诽,却无人敢出声反驳。毕竟,面对这种超乎理解的事件,这位看似娇蛮的郡主和她背后那个诡异的家族,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沈青辞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理垃圾,也是要收费的。北境三镇及周边五百里区域内,后续发现的所有‘异常物品’及矿产开采权,公主府要了。”
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索要利益,将国家危机变成了公主府的“业务”。
“青辞!”天子忍不住低斥一声,觉得她有些过分了。
“舅舅,”沈青辞歪着头,眼神无辜,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们出力,总得要些彩头吧?不然,多没干劲呀。还是说,您觉得让那些阁老们派兵去送死更划算?”
她一句话堵死了所有退路。确实,派普通军队去,只能是送菜。
天子看着外甥女那副“我就是要趁火打劫”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最终挥挥手:“准了。但务必解决干净,不可留下后患。”
“放心。”沈青辞满意地笑了,仿佛刚才那个讨价还价的人不是她。“我们会让北境,恢复‘正常’的。”
她特意在“正常”二字上咬了重音,带着一丝嘲讽。
……
离开紫宸殿,走在出宫的漫长甬道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青辞脸上的轻松写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她侧头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陆怀瑾:“你怎么看?”
“标准流程。”陆怀瑾目视前方,声音平淡,“‘破妄司’清除‘异常’,通常会从边缘开始,逐步侵蚀核心。北境是试探,也是宣告。”
“宣告他们回来了?”沈青辞嗤笑,“或者说,是冲着我娘,还有我们体内的‘界心’来的?”
“概率高达87.4%。”陆怀瑾给出一个精准的数字,“师尊遗产对他们而言是圣物,流落在外且被‘污染’使用,是不可接受的。”
“真是……烦人啊。”沈青辞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额角,血脉觉醒的后遗症还在持续,“刚搞定家里老头子,外面又来了群更古板的。”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陆怀瑾。宫墙的阴影落在她半边脸上,显得那双眼眸格外明亮,也格外……具有侵略性。
“喂,”她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锐利如刀,“刚才在殿里,我动用了一点点力量去感知那些老臣的情绪。”
她指的是在讨价还价时,悄然释放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定义”之力,扭曲了周遭细微的“情绪外显”规则,让她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大臣们的恐惧、贪婪和算计。
“感觉怎么样?”陆怀瑾问,似乎并不意外。
“还行。控制起来比昨晚容易点了。”沈青辞盯着他的眼睛,话锋猛地一转,“所以,我在想……你那个‘锚点’的理论。”
陆怀瑾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说,需要一个稳定的‘规则概念’,一个我无法轻易‘定义’却又紧密相关的‘存在’。”沈青辞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她抬起手,指尖虚虚地点向陆怀瑾的胸口,那里是心脏的位置,虽然她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
“我觉得,‘陆怀瑾’这个名字,以及你所代表的‘秩序’,似乎挺符合要求的。”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衣襟,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毕竟,你是我亲手‘捡’回来的,是我的‘驸马’,我的‘共犯’。”
她歪着头,眼神纯真又残忍:“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试着把你当成我的‘锚’。”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怀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沈青辞的话语,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定义”力量,如同最纤细坚韧的丝线,从她指尖蔓延而出,并非强行缠绕他,而是……试图与他周身那固有的“秩序”力场建立某种单向的“链接”。
她在试图将他的“存在”,纳入她自身力量体系的参照系!
这种行为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一旦链接建立,沈青辞的力量波动将会直接影响到他自身的稳定性,反之,他的秩序之力也可能对她混乱的权柄造成不可预知的干扰。这就像是将一艘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船,系在了一块万年寒冰上,结果难料。
“此行为风险系数过高。”陆怀瑾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若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往常的凝滞,“我的‘秩序’与你的‘定义’本质冲突,强行链接可能导致双向污染,逻辑崩溃概率提升至……”
“我知道有风险。”沈青辞打断他,指尖终于轻轻点在了他的衣襟上,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其下冰冷的、仿佛没有任何心跳的平静。“但我更讨厌失控的感觉。”
她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邪气的兴奋:“而且,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把你的‘秩序’变成我的‘锚’,就像……把神明拉下神坛,亲手为他系上锁链。”
她凑近他,气息拂过他如玉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如同恶魔的呢喃:
“别告诉我你不想试试,我的‘共犯’……看着绝对理性的你,因为我这个最大的‘变量’而出现‘错误’,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吗?”
陆怀瑾的瞳孔,在这一刻,微微收缩。
他体内那由冰冷逻辑和规则构筑的核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不规则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数据库中关于“风险”、“冲突”、“概率”的警告依旧在疯狂刷屏,但另一个新生的、尚不明确的“变量”程序,似乎在悄然运行。
他沉默着,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斩断那根试图建立链接的、无形的丝线。
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沈青辞感受到他的默许,眼中的光芒更盛。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冰冷的、秩序化的存在,其内心深处,同样存在着对“未知”和“变量”的探究欲,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轻轻收回手指,那无形的链接丝线并未完全断开,而是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而危险的联系。
“好了,‘锚点’协议初步达成。”她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猎手只是幻觉。“接下来,该去北境,会会那群‘修正’老古董了。”
她转身,墨蓝色的身影在宫墙的光影中显得利落而危险。
“让我看看,在我的‘新规矩’下,他们的‘正朔’,能坚持多久。”
陆怀瑾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指尖在自己刚才被她触碰过的衣襟处,轻轻拂过。
那里,仿佛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混乱而炽热的温度,以及那根若有若无、试图将他“锚定”的规则丝线。
他清冷的眸子里,数据流般的光芒急促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只是那沉寂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变量确认……”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空旷的甬道风中。
“开始记录……‘锚点’实验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