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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代价与锚点 ...

  •   沈青辞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恢复意识。

      那痛楚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源自血脉与灵魂的最深处,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她体内烙印,又像是整个世界的重量骤然压在了她尚未完全成型的骨架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濒临碎裂的神经,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与黑暗交织。

      她发现自己正被陆怀瑾打横抱起。

      他月白色的袍袖沾染了灰尘与零星的血点,那是她刚才失控时溅上的。他抱着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更像是在搬运一件易碎且危险的物品,但步伐却异常稳定,正快步穿过狼藉不堪的书房区域,走向听雪轩内室。

      “放……”她想让他放开,一开口却涌上一股腥甜,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眼前阵阵发黑。

      陆怀瑾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苍白如纸、唇染鲜血的狼狈模样。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手臂收紧了些,防止她因脱力滑落。

      将她轻轻放在内室的床榻上时,沈青辞才勉强看清他的脸。他的脸色也比平日更白了几分,是一种能量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连那总是萦绕周身的、无形的规则力场都变得稀薄而不稳定。

      “你……”沈青辞想问他怎么样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痛再次席卷而来,让她蜷缩起身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新觉醒的、独属于她的“定义”权柄,正如一头未被驯服的凶兽,在她经络中横冲直撞,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同时又对外界一切充满了破坏欲。

      这就是强行觉醒、过度透支的代价。

      一只手按上了她的额头。

      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秩序的力量。是陆怀瑾。

      他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规则流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侵入她混乱狂暴的精神领域,进行疏导和安抚。

      然而,沈青辞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座喷发的火山。那银白色的秩序之力刚一接触,就被她体内肆虐的、带着混沌与创造气息的猩红能量猛地弹开,甚至隐隐有被反过来吞噬、扭曲的迹象。

      陆怀瑾闷哼一声,按在她额角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的银光瞬间黯淡,他本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别……白费力气……”沈青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鬓发,“你的‘秩序’……压不住……我的‘混乱’……”

      她体内的力量本质是“定义”,是创造,是无限的可能性,其核心本身就带有强烈的“变量”特质,与陆怀瑾代表的绝对“秩序”近乎相悖。强行用他的力量来安抚,无异于火上浇油。

      陆怀瑾沉默地收回手,他看着床上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的少女,那双清冷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棘手”的情绪。他习惯于解析、定义、掌控规则,但面对这种源于生命本源、混乱中寻求自我定义的狂暴力量,他现有的“数据库”里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陷入逻辑死循环的玉雕。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脚步声靠近。

      江怀璧出现在了内室门口。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常服,发髻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惯常的温婉浅笑,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半个书房的父女冲突从未发生。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扫过沈青辞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心疼,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平静所覆盖。

      她没看陆怀瑾,径直走到床边,俯身,指尖轻轻拂开沈青辞被汗水黏在额上的碎发。

      “感受到‘它’了,对吗?”江怀璧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份重量,那份……想要挣脱一切、重新定义一切的渴望。”

      沈青辞艰难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记住这种感觉,青辞。”江怀璧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眉心,那里仿佛有微弱的红光在皮肤下跳动,“痛楚是代价,也是印记。它提醒你,你背负着什么,又拥有着什么。”

      她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去强行压制,只是用一种近乎催眠的平稳语调继续说道:“不要抗拒它,试着去‘听’。听你血脉里的声音,听那些界心里……无数亡魂的呓语,听它们对‘存在’最后的执念。然后,告诉它们,也告诉你自己——”

      江怀璧微微俯身,靠近女儿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现在,执笔的人,是你。”

      这句话如同一个关键的指令,瞬间击中了沈青辞混乱意识的核心。

      是啊……执笔的人,是她。

      定义规则的人,是她。

      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要被这力量的反噬所折磨?

      痛苦?那就定义“痛苦”的界限。

      狂暴?那就定义“狂暴”的流向。

      她是沈青辞,是这座深渊囚笼的戏冠,是连天道化身都敢纳入棋局的猎手!她的规矩,才是规矩!包括对她自己!

      一股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

      沈青辞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涣散的光芒重新凝聚,虽然依旧带着痛楚,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意志。她不再试图去压制体内那头凶兽,而是强行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如同一位君王,对着自己沸腾的血脉和躁动的权柄,发出了第一道清晰的“定义”——

      此身即为疆域,凡力量所至,皆需遵从吾之意念。
      痛楚可为警示,不可为枷锁。
      狂暴可为动力,不可反噬其主。

      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并非能量的冲击,而是更本质的、规则层面的微调。

      她体内那横冲直撞的猩红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虽然依旧奔腾不休,却不再漫无目的地破坏她的经络,而是开始沿着她意志引导的路径,缓慢而艰难地运转。那蚀骨的灼痛感并未完全消失,却仿佛被隔绝了一层,变得可以忍受。

      沈青辞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终于开始消退。她瘫软在床榻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与……新奇。

      她成功了一小步。

      江怀璧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唇角那抹温婉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直起身,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陆怀瑾。

      “看来,”江怀璧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的‘合作’,效果显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界心共鸣和沈青辞力量爆发的混乱气息。

      陆怀瑾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丈母娘”审视的局促,只是平静地回答:“变量的引入,确实加速了进程。但也带来了更高的风险。”

      “风险一直存在。”江怀璧淡淡道,“区别在于,以前是慢性毒药,现在是烈性火药。至少,火药在可控范围内,能炸出一条生路。”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沈青辞唇边,动作自然流畅。“感觉怎么样?”

      沈青辞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干涩灼痛的喉咙得到了些许缓解。她舔了舔依旧带着血腥味的嘴唇,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还行……死不了。就是有点……饿。”

      这是大实话。刚才的觉醒和自我定义,消耗了她巨大的能量。

      江怀璧失笑,摇了摇头:“我让人送吃的来。”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你爹刚才气得不轻,砸了半个前厅的书房,现在出去‘散心’了。”

      沈青辞闻言,非但没有内疚,反而眨了眨眼,语气甚至带着点小得意:“这说明我的‘规矩’,开始有效了,不是吗?”

      连她爹那病态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将她纳入他的“维系”范围之内了。

      江怀璧没有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旁边的陆怀瑾,然后转身离开了内室,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年轻人。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沈青辞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府内下人收拾残局的细微动静。

      陆怀瑾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晨曦逐渐染亮的天色。听雪轩的竹林在微风中摇曳,那株被他“扶正”的翠竹显得格外青翠挺拔。

      “你需要一个‘锚点’。”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再是单纯的陈述,更像是一个……建议。

      沈青辞靠在床头,闻言挑了挑眉:“锚点?”

      “你的力量本质是‘定义’,是创造与变量。”陆怀瑾没有回头,背影清冷,“变量过多,缺乏恒定参照,容易导致逻辑崩溃,尤其是在你精神虚弱或力量暴走时。一个稳定的‘锚点’,可以帮助你在迷失时快速定位‘自我’。”

      沈青辞若有所思。她回想起刚才濒临崩溃时,是母亲的话语和自身强烈的意志充当了临时的“锚”,将她拉了回来。但这显然不够稳定。

      “比如?”她问。

      陆怀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合适的词汇,最终,他给出了一个答案:“一个绝对稳定的‘规则概念’,一个你无法轻易‘定义’,却又与你紧密相关的‘存在’。”

      沈青辞看着他清冷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和探究的弧度:“比如……你?”

      陆怀瑾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沈青辞。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虚弱,狼狈,却眼神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企图心。

      “理论上,”他避开她的问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可以。但我本身作为‘秩序’的聚合体,与你的力量存在本质冲突,稳定性存疑,且伴随未知风险。”

      “风险?”沈青辞笑了,带着点失血过多的苍白,却无碍她那属于猎手的锋芒,“我们之间,还差这点风险吗?我的‘共犯’。”

      她特意加重了“共犯”两个字。

      陆怀瑾与她对视着,那双冰冷的、仿佛由数据构成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郡主,”是丫鬟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宫里来人了,陛下急召您和陆状元入宫。”

      皇帝舅舅急召?

      沈青辞和陆怀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考量。

      看来,不仅仅是公主府内部因她的觉醒而风起云涌。

      外面的世界,新的“游戏”,似乎也已经迫不及待地……

      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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