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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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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泛黄了,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后我进入市里一家国企,工作稳定,收入尚可。
每当路过公司楼下那家糕点店,看着橱窗里精致的奶油蛋糕,我都会想起母亲——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蛋糕。
第一个月工资到账的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银行取了现金。厚厚的一沓钱握在手里,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心感。我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租住的小公寓,第一时间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发工资了!这个周末我陪您去买几件新衣服,再带您去尝尝那家新开的粤菜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母亲温和的声音:“浅浅,妈什么都不缺。你自己留着用,买点好吃的,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这么多年,母亲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我,而不是她自己。
“不行,这次必须听我的。”我坚持道,声音有些哽咽,“您要是不去,我就把钱全都取出来,打车回去塞给您。”
母亲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傻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倔。”
最终我们各退一步——我答应不会乱花钱,她同意周末陪我逛街,但“只是看看”。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二十四岁的我,终于有能力回报母亲一丝一毫了。这个认知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这些年来刻在骨子里的不安。
就是在那年秋天,我遇见了吴鹏。
那段时间项目赶工,我经常加班到很晚。一天晚上九点多,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办公楼。深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我裹紧风衣,加快脚步往租住的公寓走。
为了省点钱,我租的地方离公司有点远,需要穿过两条小巷。平时这条路虽然昏暗,但总有几个摆夜摊的,不算太冷清。
但那天下雨,摊贩都没出来,整条巷子空空荡荡,只有我的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第二条巷子中间时,我心里开始发毛。身后似乎有脚步声,我加快脚步,那脚步声也加快;我慢下来,它也跟着慢下来。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里渗出冷汗。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走,祈祷是错觉。
但不是错觉。
在巷口转弯处,三个身影挡在了前面。他们看起来二十出头,流里气,嘴里叼着烟,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更添了几分狼狈与凶狠。
“小妹,一个人啊?”中间那个高个子开口,语气轻佻,“陪哥哥们去喝一杯?”
我握紧背包带子,强装镇定:“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们。请让开。”
“喝一杯就认识了啊!”左边矮个子的那个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这么晚一个人多不安全,哥哥们保护你啊。”
他伸手要拉我的胳膊,我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别碰我!我要喊人了!”
“喊啊,这大雨天的,你看有人理你不?”右边那个胖一些的嗤笑道,也围了上来。
三个人形成合围之势,我被困在中间,绝望像冰冷的雨水一样浸透全身。小时候那种无助感再次袭来——父亲冷漠的脸,邻居窃窃私语的表情,还有母亲隐忍的哭泣……
就在那只脏手快要碰到我脸颊的瞬间,一声暴喝从巷口传来:
“干什么呢!”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冲过来,没等那三个混混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地格开伸向我的手,顺势将那个高个子一推,挡在了我面前。
“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三个混混显然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愣了一下。高个子啐了一口唾沫:“关你屁事!识相的就赶紧滚!”
“该滚的是你们。”男人纹丝不动,声音冷了下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听到这话,三个混混明显慌了,互相使了个眼色。矮个子还想逞强,被高个子拉了一把:“晦气!走!”
他们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雨夜中。
我这才松了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你没事吧?”男人转过身来,关切地问道。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我看清了他的脸。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寸头,五官端正,眼神里透着关切和一丝未消的怒气。他的外套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深色一片。
“没、没事……”我声音还在发抖,“谢谢你。”
“这么晚怎么一个人走这种小巷?”他皱眉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刚下班……”我老实回答,“平时这里有人摆摊的,今天下雨……”
他点点头:“以后尽量别走这条路了,不太安全。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本能地想要拒绝——母亲的警告和这些年来的谨慎让我对陌生人始终保持距离。但刚才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加上他刚刚救了我,眼神坦荡……
“就在前面不远……”我小声说。
一路上,我们并肩走着,他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这让我稍稍安心。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发出轻柔的声响。
“我叫吴鹏。”他自我介绍道,“在附近健身房做教练。刚才下班路过,听到有动静就觉得不对劲。”
“我叫陈浅浅。”我低声回应,“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
“举手之劳。”他笑了笑,笑容很干净,“任谁看到那种情况都会帮忙的。”
到了公寓楼下,我再次道谢。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电话。以后要是加班晚,可以打电话给我,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段——别误会,就是纯粹帮忙。”他补充道,似乎怕我多想。
我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有一种温暖的踏实感。
那晚我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巷子里的那一幕——他挡在我身前的身影,坚定而可靠。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很少有人这样保护过我。
理智告诉我应该谨慎,但内心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撬开了一道缝隙。
第二天,我发短信向吴鹏再次道谢。他很快回复:“没事就好。晚上还要加班吗?如果加班,我正好要去那边办事,可以顺便送你。”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谢谢,不过今天不加班。”
接下来几天,我们偶尔会发短信。他从不过多打扰,只是恰到好处地关心一下:“今天没走那条巷子吧?”“下雨了,带伞了吗?”
他的关心像细雨,悄无声息地渗入我生活的缝隙。一个月后,当他第一次约我吃饭时,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就是感谢一下他那天的帮忙。”我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母亲。
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浅浅,多了解了解再说。人心隔肚皮,别太快相信一个人。”
我知道母亲的担忧。她经历过婚姻的残酷,我也见证过那些残酷。但吴鹏看起来那么不一样——他体贴、尊重人,从不越界。
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他送我回家,在楼下轻轻拥抱了我一下,很快就放开。
“晚安,浅浅。”他的眼神温柔,“今天我很开心。”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交往半年后,吴鹏向我求婚了。没有华丽的仪式,只是在一次晚餐时,他拿出戒指,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
“浅浅,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但我希望能有机会保护你,给你一个家。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我看着他眼中的真诚,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挡在我身前的背影。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母亲必须跟我们一起生活。她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吴鹏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会像对待自己母亲一样对待阿姨。”
然而,当我们把这个决定告诉母亲时,她却坚决拒绝了。
“妈知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母亲拉着我的手,眼神慈爱而坚定,“你们年轻人过自己的日子,我一个老太婆掺和什么?等以后我真的老得动不了了,再说。”
我知道母亲是怕成为我的负担,怕影响我的婚姻。在我的坚持下,她最终妥协到同意我们在她附近租一间好一点的公寓,方便照顾。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和同事。母亲坚持要出钱办了两桌酒席,看着她高兴地忙前忙后,我心里既幸福又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