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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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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末的寒意顺着窗缝钻进来,时鹿指尖轻轻拂过日历上圈出的日期——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两周。她将摊开的复习资料往身前挪了挪,目光刚落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窗外便传来冬风卷着枯叶的沙沙声,细碎却清晰。
她抬手拢了拢搭在肩头的薄针织衫,视线不经意扫过桌角那本没看完的散文集,指尖微顿,终究还是收回注意力,重新落回眼前的习题册上。风势稍紧时,窗棂轻轻发出声响,时鹿却只是眨了眨眼,依旧安静地沉浸在书页与笔墨的世界里,没再多分心。
冬日的天光还带着几分昏沉,寒气裹着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时鹿裹紧了校服外套走进教室,里头虽坐了些人,却静得只剩笔尖蹭过试卷的声响——期末考在即,人人都埋首刷题。她径直走到座位旁,目光自然落在身旁的空位上,林深见果然还没来。
将复习资料摆好,时鹿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封皮磨旧的书,百无聊赖地翻着,指尖偶尔会因书页的凉意顿一下。直到上课铃声的前奏刚冒出来,一道身影才快步撞开后门,林深见拎着书包带甩过来,拉动椅子时发出轻微的刮擦声,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冷意。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时鹿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落雪。
林深见摆摆手,随手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语气漫不经心:“第1个来的,被老班叫到办公室。”
“又怎么了?”时鹿抬眸看他,眼里藏着点疑惑——这位桀骜学霸总爱被老师“单独谈话”。
“这学期快结束了嘛,学期结束的演讲。”林深见撇了撇嘴,透着几分不耐,“非说我成绩拔尖,硬把这活儿推给我。”
他抽课本时余光扫到她桌角的历史复习册,上面写满了工整批注,又挑眉:“对了,你历史大题的思路比教辅清楚,下课把笔记借我?演讲得提复习方法,我懒得琢磨。”
时鹿愣了愣,轻轻点头:“好。”
刚应声,上课铃声就炸响,林深见迅速坐直,却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补了句:“谢了,放学请你喝热可可。”
时鹿没作声,只是指尖悄悄攥紧了书页,耳尖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数学课上的公式还在黑板上罗列,窗外忽然飘起了雪。起初只是细碎的雪沫,没过多久就变成鹅毛般的大片,簌簌地落满了操场和窗台。时鹿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眼里掠过一丝浅淡的光亮——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
下课铃声刚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半同学都涌去走廊,趴在栏杆上伸着手接雪花,叽叽喳喳的笑声盖过了寒风。时鹿也跟着起身,抱着课本走到走廊边,找了个稍安静的角落站定,缓缓伸出掌心。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里,转瞬就化做一小滴水珠,她微微弯了弯眼,难得卸去了复习时的紧绷。
楼下的空地上也聚了些人,有的追着打雪仗,有的蹲在地上堆小小的雪人,欢声笑语飘得很远。毕竟期末考的压力压了许久,这样突如其来的雪景,成了难得的放松机会。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林深见揣着兜走过来,校服肩上沾了点雪粒。他顺着时鹿的目光看向楼下,挑眉笑了笑,“难得见你不抱着书刷题。”
时鹿收回手,指尖还留着雪花的凉意:“雪挺大的。”
林深见瞥了眼她泛红的指尖,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下意识挡了些迎面吹来的寒风。
上课铃声陡然响起,走廊和楼下的喧闹瞬间被掐断,操场重新归于寂静,只剩大片雪花仍在窗外簌簌飘落,把栏杆和地面盖得愈发厚实。
时鹿抱着课本回到座位,刚坐下就打了个轻颤——方才在走廊接雪,指尖和手背都冻得发麻,此刻握着笔竟有些发虚,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她悄悄用力攥了攥笔,却没什么起色,只能蹙着眉勉强勾画笔记。
身旁的林深见余光早瞥见了她的小动作,看着她笔尖顿顿卡卡的模样,没说话,只默默从桌肚里摸出个暖宝宝。他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手肘轻轻碰了碰时鹿的胳膊,飞快地将暖宝宝推到她桌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拿着,别冻得连笔记都记不全,回头还得借我的。”
时鹿愣了愣,低头看向那个印着简单图案的暖宝宝,又抬眸看向林深见——他已经转回头,假装认真看黑板,耳廓却泛着一点浅淡的红。她悄悄把暖宝宝攥在手里,冰凉的掌心很快传来暖意,握着笔的手也渐渐有了力气。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细碎的暖意,原来这个看着桀骜的同桌,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偷偷侧眼瞄了下他的侧脸,赶紧收回目光,笔尖落在纸上,字迹都清晰了不少。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丝毫没影响同学们按捺不住的兴致。老师刚宣布下课,教室里的人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呼啦啦地往操场跑。
时鹿把课本叠整齐,看着外面漫天飞雪的操场,心里虽有几分羡慕,却还是打算留在座位上刷题——毕竟期末考近在眼前,浪费时间总让她不安。她刚拿出习题册,胳膊就被人轻轻撞了下。
“走,下去看看。”林深见站在她身边,单手插着兜,语气算不上强硬,却带着不容推脱的笃定。
时鹿摇摇头,指尖点了点习题册:“不了,我想再刷两道题。”
“坐了一上午了,去看看又不耽误事。”林深见伸手把她的习题册轻轻合上,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口带,“雪下这么大,错过可惜了,回头我给你讲两道难点的数学题,补回来。”
时鹿没再推脱,被他半拉半劝地走到了操场。这里早已热闹起来,有人堆起了半人高的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歪歪扭扭;有人攥着雪球追逐打闹,雪粒溅在衣角也不在意,笑声混着寒风飘得很远。
林深见忽然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成小球,抬手就往不远处的男生扔去,精准砸中对方后背,惹得那人回头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
林深见先凑过去和几个男生说了两句,转头就瞥见时鹿蹲在不远处,指尖轻轻拨弄着脚边的积雪,神情安静又柔和。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弯腰抓了把松软的雪,揉成轻巧的小球,抬手一抛,精准砸在了时鹿的后脑勺。
“唔。”时鹿轻呼一声,抬手摸了摸被砸的地方,雪粒顺着发丝落下来。她抬头望去,正撞见林深见倚着旁边的篮球架,嘴角勾着痞气的笑,眼神里满是“就是我干的”的得意。
时鹿愣了愣,随即抓起手边的雪,快速揉了个小雪球,站起身朝着林深见的方向递了递,声音带着点浅淡的嗔怪:“林深见!”
林深见挑着眉笑:“来啊,追上就给你赔罪。”说完转身就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时鹿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她跑得不快,脚步轻缓,手里的雪球攥得紧紧的,偶尔朝着前面的身影抛过去,却总被林深见轻巧躲开。
“慢点儿,别摔了!”林深见故意放慢速度等她,回头时还冲她做了个鬼脸。
时鹿没说话,却悄悄加快了脚步,趁他回头的空档,把雪球轻轻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可以啊,学会偷袭了?”林深见低笑出声,声音爽朗。时鹿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弯了眼,细碎的笑声混在风里,轻软却清晰。两人一追一躲,雪落在发梢和肩头,寒意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冲淡了。
漫天飞雪簌簌落下,将操场铺成一片莹白。时鹿和林深见并肩坐在看台的台阶上,身后是同学们追逐打闹的隐约笑声,身前是无边无际的落雪。
时鹿双手揣在口袋里,指尖还留着方才玩雪的凉意,目光静静追随着空中飘落的雪片,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雪沫,眼神柔和得像化了的雪水。她很少这样静下心来赏雪,往常这时总在埋头刷题,此刻才发觉,雪落在草坪上、篮球架上的模样,竟这样干净好看。
林深见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看得入神,没出声打扰,只默默往她身边挪了挪,挡去迎面吹来的寒风。他抬手拂去肩头的雪粒,余光又落回时鹿发梢——那里也沾了层浅白,像落了层细绒。
“雪好像比早上大了。”时鹿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轻得被风卷着差点散开。
林深见“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远处覆雪的教学楼顶:“估计到下午能积厚些。”
两人没再说话,只静静坐着。雪片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间,寒风偶尔掠过,时鹿微微缩了缩脖子,林深见便不动声色地又往她那边靠了靠。身前的雪越积越厚,身后的喧闹渐渐远了,只剩雪落的簌簌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缠在漫天风雪里,格外安稳。
暮色裹着寒意,时鹿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暖灯刚亮着。往常放学归家的沉静里,客厅传来母亲廖涟影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是她不常听见的客气。
廖涟影一眼瞥见她,立刻朝她摆手,声音压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鹿鹿过来,跟你爸爸说两句。”
时鹿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心里掠过一丝抵触,脚步却没敢停。她走到沙发旁,廖涟影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跳动着备注“时凯庭”。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男人略显疏离的声音:“时鹿?”
时鹿抿了抿唇,接过手机贴在耳边,低声应了句:“嗯。”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来美国了,跟爸爸一起住,感觉怎么样?”时凯庭的语气带着程式化的询问,听不出太多温度。
时鹿瞬间语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去美国的事,从来不是她的意愿,是廖涟影上个月跟时凯庭商量好后,直接告知她的。那些“为了你好”“那边教育好”的话,像块石头压在她心里,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时鹿?怎么不说话?”时凯庭又问了一句。
廖涟影在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暗示。时鹿回过神,喉间挤出一个单薄的“嗯”,再没多余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叮嘱了两句“收拾好行李”“注意身体”,便挂了线。时鹿把手机还给廖涟影,转身拎着书包往房间走,关上门的瞬间,方才在操场看雪时的暖意,彻底淡了下去。
时鹿在书桌前坐了没几分钟,门外就传来滚轮滑动的声响,廖涟影推着个粉色行李箱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期待:“鹿鹿,你看这箱子,妈新给你买的,粉色多好看,符合你女孩子家的。”
时鹿抬眸看向那抹刺眼的粉,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廖涟影见她应了,笑得更满意:“慢慢收拾,还有两个星期呢,不急。”说着伸手替她理了理搭在椅背上的校服,“今晚好好睡,别瞎想。”说完便轻掩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重归安静,时鹿站起身,走到行李箱前,指尖碰了碰光滑的箱体,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抵触又能怎样,她从来拗不过母亲的决定。
她拉开拉链,箱子内部的空间很宽敞,衬得她要带的东西格外少。时鹿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本常看的散文集、攒了很久的书签,还有一叠照片。她把书和书签整齐摆进箱子角落,又拿起那些照片,指尖摩挲着硬挺的纸页,好几次都盯着照片出了神,眼神里漫开浅淡的茫然。
等回过神时,窗外的雪还在下,透过玻璃看过去,世界一片模糊的白。时鹿把照片小心放进夹层,拉上箱子拉链的动作很轻,像在埋葬一段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