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泠尘1

6、心意

　　陆执握着温热的瓷碗，筷子夹起裹着淡色汤汁的面条，慢慢送进嘴里。青菜的清爽、荷包蛋的软嫩混着面条的筋道，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刚才淋雨的寒意，都被一点点驱散。他抬眼时，正撞见陈砚盯着自己的碗看，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

　　“比我想象中好吃多了。”陆执咽下嘴里的面，笑着夸他，还特意夹了口荷包蛋，“蛋也煮得刚好，不老不嫩的。”

　　陈砚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我就只会煮这个，你不嫌弃就行。”他说着，又拿起桌上的纸巾，递到陆执手边，“慢点开，别噎着，你还发着烧呢。”

　　陆执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加快了吃面的速度。碗里的面不多，没一会儿就见了底，连带着温热的汤汁，他都喝得干干净净。陈砚见状，赶紧伸手去接空碗：“我去洗碗，你再靠会儿，等会儿早点睡觉。”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坐着歇会儿。”陆执想站起来，可刚一抬手，就觉得头晕得更厉害，眼前甚至晃了晃。陈砚眼疾手快，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回沙发上。

　　“都这样了还逞强？乖乖坐着，听话。”陈砚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转身端着空碗走进厨房。陆执看着他的背影，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壁灯，把陈砚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板上，软乎乎的，像年糕蜷着的身子。

　　年糕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轻轻跳上沙发，趴在陆执的腿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陆执低头，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年糕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细碎的“呼噜”声。他的目光又落回厨房门口，能听见里面水流的声音，还有陈砚偶尔轻手轻脚摆放碗筷的响动——很轻，却格外让人安心。

　　以前他生病的时候，要么是自己硬扛着，要么是隔壁邻居阿姨过来送点药和粥，从来没有人像陈砚这样，又给找药，又给煮面，还忙着收拾碗筷。陆执摸了摸自己还有点烫的额头，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热乎得发烫。他想起陈砚刚才站在雨里给自己撑伞的模样，半边身子都被雨打湿了，却还不肯回车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就这么实诚，总想着别人。

　　没过多久，陈砚就洗完碗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干毛巾，又拧了拧陆执额前的碎发：“还是有点湿，再擦擦，不然睡觉容易加重感冒。”他的手指很轻，碰到陆执的皮肤时，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跟陆执发烫的额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执下意识僵了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任由陈砚给他擦头发。陈砚的动作很仔细，一点点把湿发擦干，还特意避开了他的耳朵，怕弄疼他。年糕趴在旁边，好奇地抬头看了看，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陈砚的手腕，被陈砚笑着弹了下爪子尖，又缩了回去，继续“呼噜”。

　　“好了，差不多干了。”陈砚收起毛巾，又摸了摸陆执的额头，温度比刚才降了点，没那么烫了，“你快去卧室睡觉吧，盖厚点，发发汗就好了。”

　　陆执点点头，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客房：“你今晚别回去了，外面雨还没停，路上不安全，客房有干净的被子，你凑合一晚。”

　　陈砚愣了下，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我开车回去就行，雨好像小了点。”他说着，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雨确实比刚才小了，却还淅淅沥沥的，路面上积了不少水，晚上开车确实不安全。

　　“雨小了也滑，你那车刚换了电瓶，晚上开我不放心。”陆执皱了皱眉，语气很认真，“客房一直收拾着，被子都是干净的，你就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年糕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凑到陈砚脚边，用身子蹭了蹭他的脚踝，还“喵”了一声，像是在挽留。陈砚看着年糕圆溜溜的眼睛，又看了看陆执苍白却坚定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陆执笑了笑，领着陈砚往客房走。客房在主卧旁边，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还有一张靠窗的小书桌，书桌上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叶片胖乎乎的，很可爱。

　　“被子在衣柜里，你自己拿，要是冷了，就再多盖一层。”陆执打开衣柜，指了指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卫生间在那边，洗漱用品我给你找套新的。”

　　“不用麻烦，我自己带了。”陈砚赶紧说，他平时拍外景，包里总会备一套洗漱用品，刚好能用上。

　　陆执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要是晚上不舒服，就喊我。”他说完，又叮嘱了一句，“我睡前会把客厅的灯留着，起夜不用怕黑。”

　　“好，你也早点休息，记得多喝热水。”陈砚看着他，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陆执“嗯”了一声，转身回了主卧。陈砚关上门，把包放在书桌上，拿出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洗漱完，他躺在床上，却没怎么有睡意。客房的被子带着点阳光的味道，很舒服，就像陆执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又踏实。

　　他想起刚才陆执吃面时的模样，想起他靠在沙发上头晕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忍不住拿出手机，给陆执发了条微信：“睡了吗？要是还难受，记得喊我。”

　　没过多久，陆执就回了消息，还是那个软乎乎的猫咪表情包，后面跟了句：“没呢，刚躺下，不难受了，你快睡吧。”

　　陈砚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回复了句“好，你也睡”，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枕边。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陈砚听着雨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想着陆执的笑脸，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陈砚睡得很沉，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被雨声吵醒。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被年糕的“喵”叫声吵醒。

　　陈砚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道金色的光带。他坐起身，刚掀开被子，就听见房门被轻轻撞了一下，年糕顶着一头蓬松的毛，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跳到床上，围着他的身子蹭来蹭去，还伸出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臂。

　　“年糕，你怎么来了？”陈砚笑着把它抱起来，指尖挠了挠它的下巴，年糕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抱着年糕走出客房，客厅里静悄悄的，主卧的门还关着，想来陆执还没醒。

　　陈砚把年糕放在沙发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昨天晚上他看了一眼，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和一把青菜，还有半袋面条。他想了想，决定给陆执煮点面条，让他起来就能吃口热的。

　　他先烧了水，又把青菜洗干净，切成小段，放在盘子里。水开后，他下了面条，又打了两个鸡蛋，这次他特意把鸡蛋搅散，做成了蛋花，还在面条快煮好的时候，把青菜放了进去，加了点盐和生抽，还特意少放了点油——陆执还感冒着，吃清淡点好。

　　面条煮好的时候，主卧的门刚好开了。陆执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眼睛还有点肿，却比昨天精神了不少。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陈砚正端着两碗面条往客厅走，阳光落在陈砚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温柔。

　　“你怎么起这么早？还煮了面条。”陆执走过去，声音还有点沙哑，却带着笑意。

　　“醒得早，就给你煮点，你感冒还没好，吃清淡点好。”陈砚把面条放在餐桌上，又把筷子递给他，“快坐，趁热吃，我尝了尝，味道应该还行。”

　　陆执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面条，又喝了口汤。温热的汤滑进肚子里，带着蛋花的香和青菜的清爽，比昨天的面条更鲜。他抬头看了眼陈砚，发现陈砚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比昨天还好吃。”陆执笑着说，又夹了点青菜，“你也吃，别光看着我。”

　　陈砚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的面条。年糕凑到餐桌旁，蹲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着他们，偶尔“喵”一声，像是在讨食。陈砚夹了点没放盐的青菜，放在手心，递到年糕嘴边，年糕立刻凑过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尾巴还轻轻晃着。

　　两人一边吃面条，一边聊天。陆执说自己早上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烧了，多亏了陈砚昨天照顾他。陈砚说这没什么，换做别人，他也会帮忙的。

　　“那可不一样。”陆执放下筷子，看着陈砚，眼神很认真，“别人不会冒着雨给我撑伞，不会给我煮面条，还留下来照顾我。”

　　陈砚愣了下，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吃面条，没再说话。陆执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嘴角忍不住上扬，也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继续吃面条，心里却甜滋滋的，像吃了蜜一样。

　　吃完面条，陈砚收拾碗筷，陆执想去帮忙，却被陈砚按住了：“你再歇会儿，感冒还没好，别累着，我来就行。”

　　陆执没办法，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陈砚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忙活。年糕趴在他脚边，他伸手挠了挠年糕的下巴，眼神却一直落在陈砚身上。他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从昨天雨夜里陈砚给她发消息，到陈砚在雨里给自己撑伞，再到昨晚陈砚照顾自己，早上又给煮面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得这么不一样。以前他每天就是修修车，喂喂年糕，日子过得平淡又单调。可陈砚来了之后，他的日子好像突然有了色彩，每天都盼着跟陈砚聊天，盼着陈砚来汽修厂看年糕。

　　他甚至开始期待，陈砚说的下次一起去雾灵山看云海的事，期待陈砚能再来家里吃自己做的饭，期待以后的日子里，能经常看到陈砚的笑脸。

　　陈砚收拾完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陆执正盯着自己看，眼神有点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陈砚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陆执回过神，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年糕：“没什么，就是在想，今天要不要去厂里。”

　　“你感冒还没好，今天就别去了，在家歇一天吧，年糕也能陪你。”陈砚说。

　　“不行，昨天跟车主约好了，今天要去给人家修个车，不能耽误人家。”陆执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看着陈砚，“你今天要去工作室吗？”

　　“嗯，昨天还有点照片没整理完，今天得去弄完。”陈砚点点头，又看了看时间，“我吃完早饭就回去，先回工作室，下午再回家。”

　　“那我送你去工作室吧，你那车刚换了电瓶，我再给你检查检查，放心点。”陆执说。

　　“不用了，你在家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车应该没事。”陈砚赶紧拒绝。

　　“没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送你去也不耽误事，顺便给你检查下车，省得你路上出问题。”陆执说着，就站起身，去卧室换衣服了。

　　陈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担心，却没再拒绝。他知道，陆执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陆执换好衣服，又洗了把脸，精神更足了。他拎起外套，跟陈砚一起出门。年糕看见他们要走，凑到门口，“喵”了好几声，像是在送他们。陆执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乖乖在家，我中午就回来喂你，陈砚下次再来看你。”

　　陈砚也蹲下来，挠了挠年糕的下巴：“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猫粮，好不好？”

　　年糕“喵”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两人走出楼道，外面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暖，昨天的雨像是从来没有下过一样。陆执先去路边的雨棚下，把摩托车推出来，又去给陈砚的车检查了下电瓶，确认没问题后，才放心地让陈砚开车。

　　“你开慢点，我跟在你后面。”陆执骑上摩托车，冲陈砚挥了挥手。

　　“你也慢点开，注意安全。”陈砚点点头，开车往工作室的方向走。陆执骑着摩托车，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上的车不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马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陈砚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陆执的身影，他穿着藏青色的外套，骑着摩托车，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却格外挺拔。陈砚看着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莫名有点甜——他好像越来越喜欢跟陆执待在一起的时光了，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在前开车，一个在后骑车，也觉得很开心。

　　到了陈砚的工作室楼下，陈砚停下车，陆执也骑着摩托车停在旁边。陈砚下车，走到陆执身边：“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在家歇着，别去厂里了。”

　　“知道了，我先去厂里看看，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来。”陆执点点头，又看着陈砚，“你中午记得吃饭，别又对付。”

　　“好，我知道了，你也记得吃饭。”陈砚说。

　　两人站在楼下，对视了一会儿，都没说话。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风里带着深秋的凉意，却一点也不冷。

　　“那我上去了。”陈砚先开口，往后退了一步。

　　“嗯，上去吧，路上小心。”陆执点点头，看着陈砚转身走进楼道，直到陈砚的身影消失，才骑着摩托车，往汽修厂的方向走。

　　陈砚走到工作室门口，掏出钥匙，却没立刻开门。他靠在墙上，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想起陆执早上说的话，想起陆执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像揣了只小鹿，怦怦直跳。

　　他知道，自己对陆执的心思，已经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了。他喜欢跟陆执聊天，喜欢看陆执笑，喜欢陆执的实诚和温柔，甚至喜欢陆执修完车后，手上带着的机油味。

　　他不知道陆执对自己是不是也有一样的心思，陆执早上说的话，好像带着点别的意思，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感谢。陈砚有点纠结，却又有点期待——他期待下次跟陆执一起去雾灵山看云海，期待下次去陆执家吃陆执做的饭，期待能跟陆执有更多的时光。

　　陈砚深吸一口气，打开工作室的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办公桌上，桌上还放着他昨天没整理完的照片，其中一张，是昨天雨夜里，陆执在雨里给她修车的背影。陈砚走过去，拿起照片，看着照片里的陆执，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想，不管陆执对自己有没有别的心思，他都想跟陆执好好相处下去，哪怕只是朋友，也很好。

　　而另一边，陆执骑着摩托车往汽修厂走，风里带着阳光的味道，很舒服。他想起早上陈砚煮的面条，想起陈砚泛红的耳朵，想起陈砚照顾自己的模样，心里甜滋滋的。他掏出手机，给陈砚发了条微信，还是那个软乎乎的猫咪表情包，后面跟了句：“到工作室了吗？记得多喝水。”

　　没过多久，陈砚就回了消息：“到了，你也慢点骑，注意安全。”

　　陆执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骑着摩托车，加快了速度。他心里想着，等忙完这阵子，一定要跟陈砚一起去雾灵山看云海，还要给陈砚做自己最拿手的红烧肉，让陈砚知道，他对陈砚的心意，从来都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这个深秋的晨光里，两个揣着同样心意的人，都在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期待着把那未说破的心意，慢慢说给对方听。